<p class="ql-block">文字：杏壇春韻</p><p class="ql-block">圖片：杏壇春韻</p> <p class="ql-block">"墨池飛出北溟魚，筆鋒殺盡中山兔。"總有些土地，是帶著文脈生長的。</p><p class="ql-block">未至興化前，早已在板橋墨竹里認(rèn)識過它的風(fēng)骨——那些瘦勁的枝干，總讓我想象一片清癯的水鄉(xiāng)。直到這個秋日，隨作協(xié)文友同往，才發(fā)覺紙上的興化不過是半卷未完成的畫。真正的故地，正將墨痕與花光釀成千年不散的呼吸。</p> <p class="ql-block">邁進(jìn)鄭板橋紀(jì)念館的門檻，便覺著連空氣都換了分量。院里的老竹篩下碎金似的日光，沙沙聲里仿佛雜著二百年前的墨韻。正堂懸著那幅《墨竹圖》，竹子瘦得見骨，枝葉卻像鐵畫銀鉤，分明是拿氣節(jié)蘸著墨畫出來的。解說員輕聲念著"衙齋臥聽蕭蕭竹"時，廊外恰好掠過秋風(fēng)，竹影在粉墻上輕輕搖曳，仿佛那些墨痕從未干透。我忽然嗅到一絲極淡的苦味——不知是陳年宣紙的味道，還是歷史本身的氣息。</p> <p class="ql-block">待轉(zhuǎn)到千垛景區(qū)，這苦味倏地被攪碎了。尚未近前，菊的洪流已撲面而來。那不是一縷幽香，而是鋪天蓋地的香潮，甜中帶著微辣的野氣，活像打翻了造物主的香料匣子。待目力所及，但見萬千垛田浮于碧水，每方田埂都鑲著金邊——那是密密匝匝的菊花，黃的如鎏金，白的似新雪，紫的若霞光?；ㄖυ谇镲L(fēng)里搖曳，搖得整片水域都晃蕩起來，連游人的衣衫都染上這斑斕的顫動。</p> <p class="ql-block">船娘撐篙破開金波，吳儂軟語落進(jìn)水里："你們從板橋老爺那兒來？難怪衣上帶著墨香哩。"她隨手摘了朵白菊遞來，"這花看著嬌，根卻扎得深，水漲它長，水落它依然開著——倒像極了鄭老爺筆下的竹子。"細(xì)看果然。那臨水的菊枝斜斜探出，不是板橋的"六分半書"么？那簇?fù)砭`放的花團，疏密間分明是墨竹的章法。就連被風(fēng)壓彎又彈起的花莖，都帶著筆下竹節(jié)的韌勁。忽然了悟：板橋畫竹，原不是憑空造境，這方水土的魂魄，早在水波與花影間寫盡了。</p> <p class="ql-block">夕陽西垂時，花田愈發(fā)秾麗。金光透過花瓣，竟照出一種透明的質(zhì)感，像是大地舉起了無數(shù)盞琉璃燈。采花的花農(nóng)似辛勤的蜜蜂，指尖在花間跳躍，離去的游人衣袂飄舉，都成了移動的香囊。我回首望去，暮色正把板橋的墨竹與千垛的菊花糅成一幅長卷——墨色在花香里浸潤，花光在筆意中綻放。原來真正的風(fēng)骨，從來不必在枯墨里苦尋，它正活生生地、熱蓬蓬地，開放在每朵經(jīng)霜愈艷的秋菊里。</p> <p class="ql-block">此行恰似打開經(jīng)折裝的兩面——從墨色氤氳的紀(jì)念館到花香沸騰的垛田，一面是歷史沉淀的淡苦，一面是天地?fù)]灑的秾甜。當(dāng)最后的余暉為這片土地鍍上金邊，忽然懂得：所謂風(fēng)土人情，原是先人魂魄與草木生靈千年不絕的唱和。</p><p class="ql-block">且讓這冊散記，作我們追秋的注腳罷。畢竟，能在這水墨與花光交織的時空里，與板橋的竹、千垛的菊，共飲一盅名叫興化的秋光，已是這個季節(jié)最珍貴的饋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