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李小紅沒等來肖利的答復(fù)，卻聽說了肖利和秀紅的事。她瞅了肖利一個人的時候，沒人的時辰，在西村河邊的土路上攔住了肖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你寧肯找個寡婦，也不要我？”她站在路中間，眼睛紅紅的，指著肖利的鼻子問，“我連個寡婦都比不上？你跟她，真要結(jié)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肖利低著頭，腳邊的石子被踢得滾來滾去，過了半晌，輕輕點了點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哪里不好？”李小紅的聲音發(fā)顫，帶著哭腔，“我從春天等到秋天，又從秋天等到冬天，等來的就是這個？你說啊，我哪里不如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紅，”肖利抬起頭，聲音澀得很，“在我眼里，你就像天上的仙女，又美又好，是哥配不上你。要是永平哥沒出事，我……我肯定會答應(yīng)你，可現(xiàn)在不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因為責(zé)任？”李小紅抹了把眼淚，“為了擔(dān)那個責(zé)任，就把咱倆的感情扔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肖利沉默了會兒，望著遠(yuǎn)處的黃龍洞山：“責(zé)任是一部分。至于愛情……我說不清。只是躺在秀紅身邊時，我才覺得自己像個男人，能摸著生活的底氣，找到往下走的勇氣?！?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李小紅愣了愣，忽然“嗤”地笑了，眼里還含著淚：“好不要臉，還躺在人家身邊，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你倒好，老婆孩子熱炕頭，就不管我的死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軟了下來：“肖利哥，你不知道我多喜歡你……哎，感情這東西，終究是強(qiáng)求不來的。何況秀紅還是我表姐，我認(rèn)了?！?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肖利哥，我……我也許也要找人家了?！?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肖利吃了一驚：“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黃二蛋?！毙〖t的聲音低了下去，“黃書記跟我爸提了好幾次，我先前沒應(yīng)，一直等著你?！彼D了頓，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還琢磨著，等你跟我好了，就接了我爸的面粉廠，讓你當(dāng)幾天經(jīng)理，扶貧似的帶你過幾天好日子，誰知道你還不稀罕?！?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想好了，就嫁在村里。不能跟你過日子，能天天看見你，也……也挺好?！痹捳f完，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往下淌，哭得抽抽噎噎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肖利心里像被啥東西扎了下，悶悶的疼。他想說點啥，張了張嘴卻沒聲音，末了只道：“小紅，別這樣。你永遠(yuǎn)是我最好的妹子，我以后心里有啥事，總是會說給你聽的?！?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風(fēng)從河面吹過來，帶著涼意，卷著小紅的哭聲，在曠野里飄了老遠(yuǎ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乘著肖佳剛放寒假回來，肖登云和老婆合計著，給肖利和秀紅辦個簡單的儀式。秀紅說啥也不愿聲張，“別驚動親戚了，不想再看見亂哄哄的場面。”前幾日，她和肖利拎著點心去了五泉洼村，給她爹娘磕了頭，就算認(rèn)了親。秀紅娘拉著她的手哭了半晌，瞅著肖利知書達(dá)理的模樣，抹著淚說：“總算有個著落了，娘也放心了?！?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席面就擺在肖登云家里屋，炕上一桌地下一桌，攏共沒幾個人。李二滿兩口子來了——二滿老婆是秀紅的姑姑，本就一個村，沒道理不來；三才老漢也被請了來，煙袋鍋在炕沿上磕得邦邦響。肖佳是頭一個支持哥哥的，她還覺得哥哥好樣的，敢于打破世俗的觀念，去爭取自己的幸福。她親熱地拉著秀紅的手說：“嫂子，我哥能娶你，是他的福氣?！?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李小紅忙前忙后，她為秀紅準(zhǔn)備了嶄新的四件套，紅底繡著并蒂蓮。這是她專門提前去七臺城選的。她給兩人安排了個簡單的拜天地的流程，聲音脆生生的，臉上掛著笑，心里卻在流淚。她知道，這場婚禮同樣也是她愛情的葬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秀紅話不多，卻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趁人不注意就偷偷瞅肖利。對這個苦命的寡婦來說，肖利就像寒夜里的炭火，是她往后日子的依靠，一刻也舍不得移開目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儀式過了，兩人就算正式成了家，住進(jìn)了永平先前的屋子。轉(zhuǎn)天，肖利買了兩盒點心，領(lǐng)著秀紅往史家村去——該去見見爺爺和奶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進(jìn)了院，就見爺爺拄著拐杖，正佝僂著腰收拾柴火，一條腿不大靈便，走起來一瘸一拐?？匆娝麄?，也沒多話，轉(zhuǎn)身招呼兩人進(jìn)屋。奶奶早迎了出來，拉著秀紅的手瞅個不停，“真好，真好”地念叨著，轉(zhuǎn)身從柜里摸出個紅布包，打開來，是塊瑩潤的玉牌，上面刻著半只蝴蝶?！敖o，這是早就給大孫子媳婦備下的。”她親自給秀紅戴在脖子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肖利盯著那塊玉，忽然愣了——這玉看著眼熟。想起來了，三爺爺家那個舊木盒里，他前幾年找書時翻出來過一塊玉，當(dāng)時覺得貴重，又小心放了回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夜里，樂樂睡熟了，秀紅摟著肖利的胳膊，舍不得松開。肖利親了親她的額頭，輕聲說：“姐，那塊玉，我想先戴兩天，成不？”秀紅笑了，“我都是你的，一塊玉算啥?！闭f著就摘下來，給肖利系在了脖子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一早，肖利就往三爺爺家去。他一邊假裝找書，一邊打開那個舊木盒——里面的玉果然還在。三爺爺在灶臺邊添柴，沒理會他。肖利拿出兩塊玉，并排放在桌上，心“怦怦”直跳：兩塊玉一模一樣，拼在一起，正好是一只完整的蝴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把玉放回盒里，騎車就往史家村趕。爺爺還在院里忙活，肖利沖進(jìn)屋，見奶奶正低頭找針線。他脫口喊了一聲：“潤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奶奶“嗯”了一聲，回頭看見是他，笑著招手：“利娃，進(jìn)來呀?！?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肖利攥住她的手，聲音有些發(fā)顫：“奶奶，潤珍是你的小名，對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奶奶愣了愣，點了點頭，眼里閃過一絲恍惚：“是啊，那是小時候家里人叫的，多少年沒人提了?！?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來，落在窗臺上，簌簌地響。肖利望著奶奶眼角的皺紋，忽然覺得，三爺爺那些沒說完的故事，就藏在這那兩塊能拼在一起的玉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