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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class="ql-block"> 去新疆是我很久以來的向往，終于在今年10月中旬與文友相約開啟了秋季的南疆之旅。從咸陽機(jī)場乘航班抵達(dá)烏魯木齊時已近午夜，空中俯瞰這座西域之城，燈火如星河漫溢，車流似銀帶蜿蜒，下機(jī)后入住賓館，枕著對戈壁、雪山與絲路風(fēng)情的遐想沉沉睡去，第二天便循著心之所向，正式踏上了南疆的漫旅。</p> <p class="ql-block"> 車出烏魯木齊，秋日的風(fēng)便帶著西北特有的清冽撲面而來，掠過車窗的是漸漸鋪展的蒼茫。起初還能望見城郊田壟里待收的作物，泛著成熟的淺黃，行至半途，視野陡然開闊——戈壁灘如無垠的赭色綢緞，從車輪下一直鋪向天際，陽光潑灑在礫石上，折射出細(xì)碎的光，像撒了一把未被撿拾的碎金。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排排銀色的風(fēng)力發(fā)電機(jī)，鐵骨錚錚立在洪荒之上，巨大的旋臂隨著西風(fēng)緩緩轉(zhuǎn)動，將曠野的風(fēng)化作源源不斷的能量，正如“千鈞鐵骨立洪荒，旋臂流云化電長”，曾幾何時的蕭瑟邊塞，如今已添了幾分現(xiàn)代文明的壯闊。偶爾有幾叢駱駝刺倔強(qiáng)地從沙礫中探出頭，墨綠的葉片在風(fēng)中微微顫動，它們的根系早已深深扎進(jìn)地下，穿過歲月的塵埃，與這片土地的脈搏緊緊相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行至吐魯番，畫風(fēng)驟然切換?；鹧嫔降某嗪稚綆n在秋日晴空下更顯巍峨，山體褶皺如刀刻斧鑿，記錄著千萬年的風(fēng)沙侵蝕，“火焰山前萬里沙”的雄渾畫卷就此展開。與火焰山的燥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葡萄溝的清甜——溝谷里的白楊樹褪去了盛夏的濃綠，換上了金黃的盛裝，葉片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著豐收的喜悅。藤蔓纏繞的葡萄架下，一串串晾曬的葡萄干如紫晶、似琥珀，懸在木架上泛著蜜光，淡淡的甜香混著坎兒井的清冽水汽漫過來；清泉順著渠水潺潺流淌，石縫間還藏著幾株晚熟的葡萄，顆顆飽滿如珠，咬開時汁水在舌尖炸開，甜得人眉梢都舒展。路過坂城時，恰逢當(dāng)?shù)毓媚锷碇始喥鹞瑁箶[飛揚(yáng)間抖落滿衣陽光，仿佛將秋日的明媚都揉進(jìn)了舞姿里，耳畔仿佛響起古老的胡笳聲，與眼前的歡騰交織成一曲絲路歡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離開吐魯番，車向博斯騰湖駛?cè)?。秋日的博斯騰湖煙波浩渺，湖水如藍(lán)寶石般鑲嵌在戈壁與綠洲之間，“煙波浩渺接天流”的景致直直撞入眼底。我們乘上畫舫泛于湖上，船槳輕搖，攪碎了水面上的云影與山光——天空的蒼藍(lán)、遠(yuǎn)山的黛青、蘆葦?shù)臏\黃，都在水中暈成一片流動的色塊。白鳥低掠，在船邊梳理羽毛，尾翼掃過水面帶起細(xì)浪，偶爾俯沖而下銜起一尾游魚，激起的漣漪擴(kuò)散開，驚起蘆葦叢里幾只水鳥翩飛；岸邊的蘆葦蕩已染成淺黃，蘆花隨風(fēng)飄蕩如絮，與水中殘荷的枯褐相映，朦朧了天際線。站在船頭，任荷風(fēng)拂面，衣袂翻飛間，仿佛洗去了一路的風(fēng)塵與疲憊，“心隨星漢搖空闊，衣染荷風(fēng)浣舊愁”，此刻只想沉醉在這湖光山色中，做一場與天地同游的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夜宿庫爾勒時，我們特意去了孔雀河旁。長河靜臥在城市的燈火中，霓虹倒映在水面，化作一片流動的銀波，“十里銀波釀玉壺”的意境在此刻有了最真切的注解。橋影壓著星光，柳絲垂落如簾，晚風(fēng)送來陣陣草木的清香，混著岸邊烤包子攤飄來的麥香。當(dāng)?shù)厝巳齼蓛缮⒉介e談，孩子們追著光影奔跑，笑聲落進(jìn)水里，漾開一圈圈溫柔的漣漪；遠(yuǎn)處有老者坐在石凳上拉著冬不拉，弦音輕緩，與流水聲纏在一起，漫過夜色里的孔雀河。遙想古時，張騫出使西域，玄奘西天取經(jīng)，多少旅人曾沿著這條河流的方向前行，如今河水流淌依舊，只是當(dāng)年的駝鈴換成了歡聲笑語，不變的是這片土地的包容與溫潤。</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次日清晨，我們向羅布人村寨進(jìn)發(fā)。車窗外的景色漸漸變得蒼茫，戈壁灘上的風(fēng)帶著沙礫的質(zhì)感，拍打著車窗，發(fā)出嗚嗚的聲響。抵達(dá)村寨時，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片立于大漠之上的胡楊林——秋日的胡楊褪去了青澀，將積攢了一年的生命力化作漫天金黃，陽光穿過虬曲的枝干，在沙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大漠孤生萬里黃，風(fēng)沙難掩骨錚錚”，它們或傲立沙丘，樹干如鐵鑄般挺拔；或半浸水中，枝葉映在清淺的塔里木河上，黃得透亮；或枯槁如雕塑，皸裂的樹皮里仍藏著未散的生機(jī)，都透著一股不屈的韌勁。塔里木河從村寨旁緩緩流過，河水清淺，倒映著胡楊的身影，也倒映著天空的流云。村里的羅布老人坐在胡楊樹下，手里摩挲著老舊的都塔爾，沙啞的歌聲隨著風(fēng)飄遠(yuǎn)，那歌聲里有對故土的眷戀，有對歲月的感嘆，更有對生活的熱愛。沙原上，幾只野禽悠閑地踱步，爪印在沙地上留一串淺痕；遠(yuǎn)處的沙丘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游客們騎著駱駝，駝隊在沙丘上慢慢行走，駝鈴輕響，時光仿佛在這里放慢了腳步，只剩下純粹的寧靜與蒼茫。</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從羅布人村寨出來，我們前往羅布泊大裂谷。車行駛在無人區(qū)，天地間只剩下風(fēng)聲與車輪碾過沙礫的聲音，一種原始的敬畏感油然而生。當(dāng)裂谷出現(xiàn)在眼前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蒼茫的沙海之上，大地仿佛被巨斧劈開一道裂縫，縱深數(shù)十米的谷壑中，層巖疊嶂如刀削斧鑿，“瀚海蒼冥裂地開，龍槽萬古走風(fēng)埃”，每一道褶皺都記錄著洪荒時代的變遷，每一塊巖石都鐫刻著歲月的痕跡。夕陽西下時，殘陽的光芒灑在裂谷的巖壁上，將巖石染成一片赭紅，從谷頂?shù)牡蹪u過渡到谷底的深褐，如血似火，更添幾分悲壯與蒼涼。站在谷邊遠(yuǎn)眺，天低云暗，風(fēng)卷著沙粒掠過崖壁，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仿佛整個天空都要壓下來，讓人深深體會到大自然的偉力與神秘，也讀懂了“誰言絕域無生氣，自有孤魂向漢臺”的深沉意蘊(yùn)。</p> <p class="ql-block"> 繼續(xù)西行，我們來到了托爾木大峽谷。這里的山體與別處不同，多是赤色的砂巖，在秋日的陽光下泛著熱烈的光，“天工鑿破萬重幽，赤色崖前客興悠”，峽谷內(nèi)峰回路轉(zhuǎn)，一步一景，風(fēng)雕雨琢的石峰如雄獅昂首、似駱駝負(fù)重，形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峽底的沙地上，印著風(fēng)吹過的痕跡，蜿蜒曲折如歲月的紋路；峰頭的霞色與巖石的赤色交織，偶有幾叢耐旱的紅柳探出枝頭，添一抹淺綠，織就出一幅濃墨重彩的秋日畫卷。我們沿著棧道緩緩前行，腳步聲在峽谷中回蕩，偶爾能聽到遠(yuǎn)處傳來的鳥鳴，清越婉轉(zhuǎn)，為這片寂靜的峽谷添了幾分生氣。極目遠(yuǎn)眺，荒川如畫，雄渾壯闊，讓人不禁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竟能將這般勝景贈予南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旅途的后半程，我們走進(jìn)了喀什古城。夜幕降臨時的古城最是迷人，“絲路名城入夜幽，光垂古巷韻長流”，街燈次第亮起，暖黃的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灑在青石板路上，將凹凸不平的石面映得溫潤，踩上去腳步聲都變得輕柔。左邊的巷子是琳瑯滿目的手工藝品：繡著金線的民族服飾掛在木架上，燈光斜照時金線閃爍；各色花帽堆成小山，絨線的、絲質(zhì)的，繡著牡丹與巴旦木花紋；玉器攤位上，玉鐲在燈光下泛著凝脂般的光，手藝人正用細(xì)砂打磨玉佩，沙沙聲細(xì)碎而專注。沿街的店鋪里，土陶匠人轉(zhuǎn)動輪盤，紅泥在掌心漸漸成型；木雕師傅執(zhí)刀細(xì)刻，花窗紋樣初顯端倪，銅器碰撞的叮當(dāng)聲、商販的吆喝聲、孩子們的嬉笑聲交織在一起，滿是煙火氣。</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行至正街，美食的香氣便裹著晚風(fēng)撲過來——烤爐里的烤包子正鼓著金黃的肚皮，外皮烤得焦脆，咬開時“咔嚓”一聲，滾燙的羊肉餡混著洋蔥的甜香瞬間涌滿口腔，油汁順著指縫往下淌也舍不得松口；烤肉串在炭火上滋滋冒油，油脂滴在炭火上燃起小火星，撒上孜然與辣椒面，香氣能飄出半條街；手抓飯盛在銅盤里，米粒吸足了羊油的香、胡蘿卜的甜，顆顆分明油亮，配上一塊燉得酥爛的羊排，入口即化。我們循著香氣走進(jìn)一家小店，老板娘系著花圍裙，笑著端上熱氣騰騰的羊雜湯，湯面上飄著翠綠的香菜蔥花與鮮紅的辣椒油，喝一口鮮得直暖到心底。席間與店主閑談，他熱情地給我們介紹喀什的風(fēng)土人情：開城儀式上的武士身著鎧甲巡游，馬蹄踏過石板路聲震街巷；阿凡提的故事藏在每一條老巷里，老人坐在墻角就能講上半天，言語間滿是對家鄉(xiāng)的熱愛。走出小店時，月光已爬上古城的垛口，梵樂與弦音在空氣中彌漫，讓人恍若置身于千年前的龜茲古國，一枕繁華，不愿醒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離開喀什，我們向著帕米爾高原前行，車窗外的景色漸漸染上了寒意，草甸從碧綠變成了淺黃，遠(yuǎn)處的雪山如銀龍橫臥，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行至白沙湖，眼前的景致讓人驚艷——“遙天澄碧映冰峰，一鑒澄泓臥險容”，湖水清澈如鏡，倒映著岸邊的白沙山與遠(yuǎn)處的雪山，沙似堆銀，山如列戟，云輕欲墜，風(fēng)定猶凝，整個世界仿佛被過濾得只剩下純粹的白與藍(lán)，讓人恍若置身廣寒宮。繼續(xù)前行，便到了塔縣，夜宿高原之上，月上中天，萬籟俱寂，“西陲月上草初平，遙見冰山列漢旌”，推開窗，便能望見遠(yuǎn)處的雪山在月光下泛著冷輝，風(fēng)從昆侖山脈吹來，帶著清冽的氣息，讓人心中一片澄澈。</p> <p class="ql-block"> 次日，我們乘車行駛在盤龍古道上?！懊Ю鼍砼瓭?，盤龍古道入云高”，這條盤踞在昆侖山脈中的公路，彎道密集如盤龍，千回百轉(zhuǎn)間，車子時而沖上云端，時而俯臨深谷，極目遠(yuǎn)眺，雪山連綿，云海翻騰，長風(fēng)掠鬢，豪氣頓生。行至高處，停車遠(yuǎn)眺，腳下是萬丈深淵，遠(yuǎn)處是無垠的高原，一種“登臨方曉山河壯，萬里關(guān)河意氣豪”的豪情在胸中激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沿途不時能見到塔吉克族的牧民，他們趕著牛羊在草甸上放牧，黑色的氈房散落在山谷間，羊毛織就的氈簾上繡著彩色花紋，風(fēng)吹過，氈房上的彩帶輕輕飄動，如盛開在高原上的花。我們走進(jìn)一戶牧民家做客，剛到門口，主人便笑著迎上來，黝黑的臉上露出潔白的牙齒，手里端著盛滿馬奶酒的木碗，高聲說著“歡迎遠(yuǎn)道而來的貴客”。走進(jìn)氈房，暖意瞬間裹住周身——羊毛地毯鋪在炕上，踩上去松軟厚實；墻上掛著獵槍與手工織毯，角落里的銅壺正熬著奶茶，奶香混著茯茶的醇厚漫滿全屋。女主人端來剛烤好的馕，外皮焦脆內(nèi)里松軟，還帶著芝麻的香；碟子里的杏干、核桃堆得滿滿，都是高原上自然風(fēng)干的，咬開杏干時，甜汁在舌尖化開，帶著陽光的味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男主人拿起鷹笛吹奏，笛聲清越如鷹鳴，幾個年輕人隨著笛聲跳起鷹舞，雙臂舒展如雄鷹展翅，腳步踏在地毯上沉穩(wěn)有力，女主人也拉著我們加入其中，手把手教我們擺臂、轉(zhuǎn)身，笑聲隨著笛聲飛出氈房，在高原的風(fēng)里傳得很遠(yuǎn)。那份不摻雜質(zhì)的真摯情誼，如高原的陽光般溫暖，落在肩頭、融進(jìn)心里，讓人久久難忘。</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旅途的最后一站，是紅其拉甫國門。車駛近國門時，遠(yuǎn)遠(yuǎn)便望見界碑巍然矗立在雪山之下，五星紅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界碑巍立鎮(zhèn)邊荒，雪嶺云橫萬里長”，那一刻，心中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邊防官兵身著軍裝，身姿挺拔如松，他們駐守在這片海拔4700多米的高原上，忍受著嚴(yán)寒與缺氧，守護(hù)著祖國的西大門，“戍邊將士冰心固，守土山河鐵壁強(qiáng)”，他們的身影，與雪山、界碑融為一體，構(gòu)成了最壯麗的風(fēng)景線。我們與巡邏的官兵們簡單交談，聽他們講述戍邊的故事，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字字透著忠誠與堅守。站在國門前，望著祖國境內(nèi)的大好河山，一種身為中國人的自豪感涌上心頭——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可愛的官兵，我們才能安心地飽覽祖國的壯麗風(fēng)光，才能感受到這份歲月靜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十日的南疆之旅，如一場流動的盛宴，雪山的巍峨、草地的遼闊、胡楊林的堅韌、戈壁灘的蒼茫、大裂谷的雄渾，都深深印刻在我的腦海中；塔吉克族牧民的熱情、喀什古城居民的淳樸、邊防官兵的堅守，都化作了心底最溫暖的感動。歸程的飛機(jī)起飛時，我再次俯瞰這片土地，秋陽下的南疆，如一幅鋪展在西北大地上的巨幅畫卷，雄渾而不失細(xì)膩，壯闊而飽含深情。</p> <p class="ql-block"> 我知道，這次南疆之行，早已不是一次簡單的游覽，而是一場與自然的對話，一次與歲月的邂逅，一段與祖國西陲的深情相擁。那些見過的景、遇過的人、聽過的故事，都將化作心中最珍貴的記憶，在往后的歲月里，每當(dāng)想起，便會涌起對這片土地的無限眷戀，對祖國山河的無限熱愛。南疆的秋，早已刻進(jìn)我的生命里，成為一抹永不褪色的金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