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天在網(wǎng)上看到這樣一段話：“人在低谷期的時候不要亂動，你就坐在那看人情冷暖，看誰離你越來越近，誰又離你越來越遠(yuǎn)。同時你也看自己，看自己到底能不能熬過去，這段時間，你的世界全是真的 ?！?lt;/p><p class="ql-block"> 我想這大抵便是真的了。我曾經(jīng)歷過很長時間d低谷期，這冷，這暖，這來來去去的人影，這無所遁形的自己，仿佛成了一個被遺忘在時間角落的物件，覆著一層薄薄的、冷冷的塵。起初，心里是慌的，像落水的人，總想胡亂抓住些什么，一支浮木，一縷水草，哪怕是一句隔岸的、模糊的安慰呢?？墒稚斐鋈?，撈起的往往是更深的空無與沁骨的涼意。于是便不敢再動了，也無力再動。索性就坐下來，只靜靜地看。</p><p class="ql-block"> 這一看，倒看出了許多平素里見不著的風(fēng)景。那原先簇?fù)碇?、笑語喧嘩的一群，不知何時，便像退潮一般，悄無聲息地散了。他們的背影，融進(jìn)那一片煌煌的燈火里，連一絲漣漪也無。也有那等素日里交情泛泛的，偶然遇著了，眼神里先透出一種混合著憐憫與好奇的、針刺似的打量，旋即又迅速地避開，仿佛我身上帶著什么不潔的晦氣，怕沾染了去。這便是一種“遠(yuǎn)”，是人心與人心之間，忽然橫亙出的一道無形的、卻又邁不過的深壑。</p><p class="ql-block"> 然而，竟也有光。有那么幾個朋友，此刻卻默默地走的更近了。她們什么都不說，只是來了，挨著你坐下，話是極少的，但那份陪伴的本身，便是一種沉甸甸的暖意，是于無邊暗夜里，不期然瞥見的一豆燈火，雖不明亮，卻足以慰藉一整夜的寒涼。</p><p class="ql-block"> 看著這冷暖的交織，人情的流轉(zhuǎn)，起初心里還有些酸楚的。看得久了，那波瀾竟也平了。這本是世間的常態(tài)，如同月有圓缺，歲有四季。從前身處繁華，被許多虛浮的聲音與光影包圍著，是看不真切的；如今燈火熄了，幕布落了，這臺上臺下，才顯露出它原本的、素凈的，甚至有些粗糲的質(zhì)地來。這“真”，便有些刺目，卻也讓人分外地清醒。</p><p class="ql-block"> 于是，目光便不得不從這外界，緩緩地收回來，收到自身這方寸之地來。這是一段更為艱險的旅程。要看自己，看這個被剝?nèi)チ怂蓄^銜、光環(huán)與倚仗的，赤裸裸的自己。看她的惶恐，她的軟弱，那一點(diǎn)可憐又可笑的驕傲，是如何在這現(xiàn)實(shí)的堅(jiān)壁上碰得粉碎。我像一個苛刻的獄卒，審視著囚籠里那個頹唐的犯人，看她能不能挨過這漫長的、不見天日的刑期。</p><p class="ql-block"> 說來也怪，當(dāng)你不去抗拒，也不去逃避，只是純粹地“看”著這痛苦時，它那猙獰的面目，反倒?jié)u漸模糊了。它不再是一頭要吞噬你的怪獸，而更像一塊堅(jiān)硬的、冰冷的鐵，硌在你的生命里。你不能融化它，卻可以用身體的溫度去慢慢地煨它，不知要過多久，或許它竟會成為你骨骼的一部分，讓你變得更沉、更穩(wěn)。</p><p class="ql-block"> 某一日，我無意間抬起頭，看見窗外那棵銀杏樹，在蕭瑟的秋風(fēng)里，已落盡了最后一片葉子，枝干如鐵，直直地指著那高而遠(yuǎn)的、灰白色的天空。我心里忽然動了一下。它站在那里，經(jīng)歷風(fēng)霜雨雪，不言不語，只是站著。它不曾亂動，只是將根往那泥土的深處，再探入一分。我看著它，仿佛它也看著我。</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這段時日，我所見的世態(tài)炎涼是真的，所感的溫情也是真的；我的怯懦是真的，我于這怯懦中生出的、一絲不肯泯滅的堅(jiān)韌，也是真的。這低谷，原是一面最澄澈的鏡子，它照見了旁人，最終，是為了讓你看清自己?？辞遄约壕烤故窃鯓拥囊粔K材料，究竟能不能，在這漫長的、與自己的對視里，將那一口氣熬住，熬過去。</p><p class="ql-block"> 如今回憶起從前的這些至暗時刻，竟然感覺是別人的故事。我依舊坐在這里，心里那一片曾經(jīng)荒蕪的戰(zhàn)場上，仿佛有什么東西，早已從廢墟之下，頂開沉重的土，悄悄地，長成了參天大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