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穿越時空的對話</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一位德國人類學家史圖博與王下鄉(xiāng)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圖文／郭玉光</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 1932年夏末的風，裹著熱帶雨林的潮氣，將德國人類學家史圖博的身影送進了王下鄉(xiāng)的褶皺里，大岐河（今南堯河）的浪花拍著卵石，像是為這位異國遠道而來的客人奏響了初遇的序曲……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 ——題記</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霸王嶺的深處，大岐河（今南堯河）靜靜地流淌，這條被德國人類學家史圖博稱為“海南島最美的地方”的河流，見證了黎族文化的千年滄桑。1932年，這位異國人類學家的鏡頭捕捉了王下鄉(xiāng)最原始的面貌。而今天，當我們重走他的足跡，那些紋面阿婆臉上的圖騰、黎錦、牛皮凳上的歲月痕跡，仍在訴說著一個民族的不朽記憶，正以全新的姿態(tài)，續(xù)寫著這段穿越時空對話的篇章……</p><p class="ql-block"> 時光斑駁了記憶，歲月滄桑了流年。據(jù)《海南島民族志》記載，1932年夏末，德國人類學家史圖博踏著潮濕的紅土，第一次走進了海南島西南部的王下鄉(xiāng)。那時的王下鄉(xiāng)還藏在五指山余脈的褶皺里，黎族人的船形屋沿著溪流錯落分布，炊煙在茂密的熱帶雨林間若隱若現(xià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德國人類學家一一史圖博</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海南島民族志》（1964年油印版）</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海南島民族志》（2016年版）</b></p> <p class="ql-block"> 撫今追昔。在史圖博的考察筆記中，你會看到史圖博抵達牙格村（今牙迫村、2003年整村搬遷后稱水富村）時，村民們正外出收割，七個被芭蕉園環(huán)繞的簡陋屋舍靜立在窄谷中。于是，他在日記里細致描摹著眼前的景象：“落日為山林鍍上金邊，山溪流淌與猿猴啼鳴交織成自然的交響，月夜下的山谷更顯靜謐幽深。”這位兼具醫(yī)學博士與人類學家雙重身份的學者，并未止步于風景的贊嘆，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更深處。對于皇帝洞（舊時稱“荷樂的大洞穴”），他卻詳細地記錄了皇帝洞的石灰?guī)r特征，那些人工劈石砌成的洞口石壁、千姿百態(tài)的鐘乳石與石筍，都被精準載入了他的調(diào)查筆記里，成為后世研究的珍貴參照。史圖博在《海南島民族志》中憂心忡忡地寫道：“許多古老的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消失著……在沒有完全失去尚可窺視其原始狀態(tài)之前，今天必須寫下這些東西，因為這是最后的時機了?！边@位德國學者可能不會想到，他拍攝的260張照片（包括部分珍貴彩色照片）和翔實的民族志記錄，成為了我們后世研究黎族文化的一部“馬可·波羅游記”。他收集的黎族文物輾轉(zhuǎn)南京、北京多家博物館，最終在海南省博物館“回家”展覽中重見天日。這些珍稀的資料，宛如一扇窗，讓我們窺見那個時代王下鄉(xiāng)黎族的風貌，使人生出了許多感嘆，讓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大岐河（今南堯河）</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皇帝洞（舊稱“荷樂的大洞穴）</b></p> <p class="ql-block"> 歲月如梭。當你翻閱《海南島民族志》，你會看到史圖博初入王下鄉(xiāng)時，曾因外貌與語言的差異遭遇過警惕——黎胞們握著腰間的砍刀，眼神里滿是對陌生人的防備。但當他放下相機，跟著黎家人學用竹筒煮飯、看婦女們在織機上穿梭彩線，甚至在狩獵時主動幫忙撿拾野果時，那份隔閡漸漸被消解。他在日記里寫道：“這里的每一片木棉都有故事，每一聲黎歌都藏著歷史。”他鏡頭下的王下鄉(xiāng)，沒有刻意修飾的“異域風情”，只有最真實的生活圖景。男子赤著腳在梯田里引水，孩童圍著陶罐追逐嬉戲，老人坐在榕樹下用古老的黎語講述著祖先遷徙的傳說，那些刻在船型屋立柱上的花紋，在陽光下泛著歲月打磨的溫潤光澤。</p><p class="ql-block"> 跨越時空的回響，最令人稱道的是史圖博對黎族紡織技藝的記錄。他在王下鄉(xiāng)居住的13天期間，藏在無數(shù)個“細節(jié)”里。他不恥下問與黎族同胞促膝交談，還不厭其煩地蹲在織錦旁，用鉛筆細細勾勒“大力神”紋樣的線條，標注出不同色塊對應(yīng)的天然染料——紅色來自胭脂樹，藍色取自藍草，黑色則是用楓香樹汁調(diào)和而成。那神奇的美，楚楚動人。如果這時把它制作成黎族服飾穿著在美麗的黎族婦女身上，會使你平添了一種神秘之感，令人遐想，感嘆稱奇。</p><p class="ql-block"> 最讓人震撼的是，由于當時昌江王下鄉(xiāng)的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這里的黎族婦女服飾也別具一格。對此，史圖博在王下鄉(xiāng)牙格村（今牙迫村、2003年整村搬遷后稱水富村）調(diào)查時，把這里的黎族稱之為“大岐黎”。這一帶的杞方言穿短筒裙，裙子長到膝蓋，是由三塊織有花紋圖案的布料縫成，布料是黎族婦女用海島棉、木棉和野生麻纖維，自染、自紡、自織而成。黎族婦女上衣的裁剪方法是典型的杞方言上衣，上衣沒有特別的開襟對稱，前面的邊和袖口沒有明顯的紅花邊。由此可見，史圖博在調(diào)查時拍攝的一組黎族婦女用“踞織腰機”織布的照片：婦女席地而坐，經(jīng)線兩端系于腰間和木柱，雙手穿梭引線，靛藍色的筒裙紋樣在陽光下格外鮮明。這組照片，成為現(xiàn)存最早的大岐黎（今杞黎）紡織工藝影像資料。</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舊時黎族婦女織錦的情景</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今黎族婦女織錦的情景</b></p> <p class="ql-block"> 歲月滄桑。俗話說：“入鄉(xiāng)隨俗?！笔穲D博在王下鄉(xiāng)居住期間，他總是到了那個村，他就唱那個村的歌。于是，他不辭勞苦跟著當?shù)乩栳t(yī)上山采藥，在筆記本上記下了黎藥“過江龍”治跌打、“野菠蘿”解中暑的用法，甚至還詳細地描繪出每種草藥的葉片形狀與生長環(huán)境。面對黎族同胞最隆重的“三月三”節(jié)慶，他不畏艱難困苦，拿起手中的相機，從清晨拍到日暮，記錄下青年男女對歌時的羞澀眼神、祭祀祖先時的莊重儀式，連祭臺上擺放的山蘭酒、糯米糕都標注得一清二楚。這些文字與照片，后來被收錄進了《海南島民族志》，成為研究20世紀初海南黎族文化最珍貴的第一手資料。</p><p class="ql-block"> 時光流轉(zhuǎn)至21世紀，當海南大學教授周偉民、唐玲玲沿著史圖博的足跡重返王下黎鄉(xiāng)時，眼前的景象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時的牙迫村，早已從7戶人家的小村落，發(fā)展為擁有127戶、561人的聚居地，2003年整村搬遷石碌鎮(zhèn)后更得名為“水富村”，寓意著山水滋養(yǎng)下的富足生活。曾經(jīng)讓史圖博感嘆“行路難”的山谷間，水泥路蜿蜒伸展，連通了霸王嶺腹地與外界。當年的松脂火把早已被電燈取代，“三個石頭一個灶”的窘迫，變成了“黎花里”文旅項目中的特色民宿與餐廳。我從內(nèi)心里感嘆！王下鄉(xiāng)歷史厚重的積淀和歲月的滄桑。如今，王下鄉(xiāng)的黎族同胞笑容讓人思索不已，令人叫絕，驚嘆不已，驚喜不已。王下，美哉！美哉！美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舊時的黎族獨木舟</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舊時的黎族青年獵人</b></p> <p class="ql-block"> 感悟時光，歲月回眸。據(jù)史料記載，史圖博在王下鄉(xiāng)居住的13天里，他的足跡遍布了各村寨與山林。他收集黎族的生產(chǎn)工具、服飾碎片，記錄下黎族狩獵與耕作的習俗，這些第一手資料后來匯入《海南島民族志》一書，使這部著作成為外國學者研究海南黎族的權(quán)威文獻。彼時的他或許未曾想到，自己筆下“未經(jīng)勞動加工”的原始景觀，會成為跨越93年的文化坐標。更不會預(yù)見，那些被他珍視的黎族文化基因，將在未來綻放出新的生命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黎族婦女的筒裙</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王下鄉(xiāng)三派村紋身老阿婆</b></p> <p class="ql-block"> 歲月悠悠，史圖博在王下鄉(xiāng)的日子里，他成了最虔誠的觀察者。他記錄下黎族男子文身的紋樣寓意，描繪黎族女子筒裙上的幾何圖案，如何講述黎族祖先遷徙的故事。他跟著黎族獵人們鉆進原始森林，看他們用吹箭筒捕獵，聽他們在篝火旁唱古老的黎族《搖籃曲》。他甚至學會了用黎族的“鉆木取火”，在竹筒飯的香氣里，理解了這個民族與自然共生的智慧。據(jù)說，有一次，史圖博為了拍攝黎族傳統(tǒng)的“三月三”節(jié)慶，差點在暴雨中迷路。是幾位黎族青年舉著火把，沿著他留下的記號在山谷里找到了他。那晚，他們同睡在船型屋的竹榻上，史圖博在日記里寫道：“他們的眼睛比星星亮，笑容比米酒甜。”這就是一個真實的生活寫照。</p><p class="ql-block"> 是的，黎族同胞淳樸的民風，讓這位德國學者終身難忘。離開王下鄉(xiāng)時，史圖博帶走了滿滿的一箱筆記、照片和幾件黎族織錦。他后來在著作《海南島民族志》里，用大量筆墨描繪了王下鄉(xiāng)的黎族文化，讓這個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村落第一次被世界看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王下鄉(xiāng)牙格村（今牙迫村、2023年整村搬遷到石碌鎮(zhèn)后稱為水富村）黎族牛皮凳</b></p> <p class="ql-block"> 你看，93年后的王下鄉(xiāng)洪水村“船形屋”已成為了昌江縣文化保護單位，黎族織錦、牛皮凳也成為了海南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項目。如今，當你走在王下鄉(xiāng)史圖博曾經(jīng)走過的街頭巷尾時，你偶爾也會發(fā)現(xiàn)，在這里的黎族老人指著泛黃的老照片說：“當年有個‘洋先生’，在這里拍了好多、好多我們的故事?！闭媸锹狡渲校钊烁∠肼?lián)翩，興趣盎然。</p><p class="ql-block"> 時光無岸，流年似水。如今，皇帝洞的鐘乳石依舊保持著93年前的模樣，并印證著史圖博記錄的精準，而洞外的王下鄉(xiāng)已完成從“窮山窩”到“海南香格里拉”的蛻變。2019年啟動的“黎花里”項目，將三派村、洪水村、浪論村串聯(lián)成“一里一風情”的旅游綜合體。在三派村的黎錦工坊里，織女們飛針走線的技藝與史圖博筆下的刺繡傳統(tǒng)一脈相承。洪水村的“金字型”茅草屋與史圖博鏡頭里的“船形屋”被賦予現(xiàn)代元素，成為游客觸摸黎族歷史的窗口。浪論村的歌聲中，還能聽見當年山民勞作時的韻律遺存，使人久久徜徉，不愿離去，真是讓人陶醉贊嘆不已，難以忘懷。</p><p class="ql-block"> 歲月，就是那筆端底下的叮嚀。史圖博與王下鄉(xiāng)的相遇，就像是一粒偶然落入這片紅土地的種子，最終長成了跨越時空的文化紐帶，讓山外的人讀懂了熱帶雨林里的文明，也讓熱帶雨林里的故事，在世界的注視下繼續(xù)生長。如今，伴隨著八方游客的歡笑，那些，史圖博曾經(jīng)珍視的文化傳統(tǒng)，正在昌江鄉(xiāng)村振興的實踐中煥發(fā)新生?？缭绞兰o的時光里，山鄉(xiāng)未改其美，卻已換了人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5年10月22日清晨石碌/（初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王下鄉(xiāng)洪水村船形屋一瞥</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王下鄉(xiāng)洪水村船形屋一瞥</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王下鄉(xiāng)洪水村船形屋一瞥</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王下鄉(xiāng)洪水村單間船形屋一瞥</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王下鄉(xiāng)洪水村金黃色稻香一瞥</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王下鄉(xiāng)洪水村綠油油的稻田一瞥</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王下鄉(xiāng)洪水村金黃的稻香收割一瞥</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王下“黎花里”</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