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與眾不同的女同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高中有個女同學，在我心目中有點“與眾不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之所以覺得她“與眾不同”，不是因為她長相有多么漂亮，而是因為她給我留下了崇尚特別的生活方式、強調(diào)獨立性和非標準化、拒絕傳統(tǒng)約束的印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通過近幾年的接觸和看過她寫的詩句，得知她滿懷“青春逝去，何人補償？”的悲憤心情和獨特的個性，所以又對她產(chǎn)生了同情和些許敬意。也更加深了她給我留下的“與眾不同”的印象。</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與眾不同”的女同學高中畢業(yè)后，嫁給了大牟家一個當兵的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娘家是蔡站，初中時，在蔡站六中上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上高中時，她是我班唯一一個理男生發(fā)型的女同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能理男生發(fā)型的女同學都是假大小子，生就男人相，即便英俊也只能說帥，但她不帥，所以不屬漂亮美女的類型，雖然她的名字很靚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上了年紀以后，“與眾不同”的同學真是更“與眾不同”了。別人都是年輕時漂亮，老來就風韻不存了。而“與眾不同”的女同學竟然越老越給人一種外表很有氣質(zhì)的感覺，好像比年輕時更有風度了。難道是相由心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文革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除了學《十六條》、學“兩報一刊”社論就是批判“三家村黑店”，批“走資派”，批老師，后來沒事干了就革自己的命。先把自己的名字革掉，那時沒有不改名的，別人怎么改得我不記得了。我改了個名字叫“海鋒”，意思就是要做個像歐陽海和雷鋒那樣的英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除了革名字的命之外，不知誰想的怪招：女同學竟然想到了革頭發(fā)的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天早上，我進教室的時候，教室里沒有別人。只有一個穿著藍上衣的男同學，背朝后，面朝前，坐在靠前幾排的座位上。我從后邊拍了他一把：“伙計，怎么就你自己在這里？”“他”一回頭，我很尬尷的紅了臉，原來這“伙計”不是位男生而是個女同學，穿著男生衣服，理著男生發(fā)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做夢也沒想到會是我說的那個“與眾不同”的女同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時候，“伙計”不是稱呼女生的，幸虧教室里沒別人，要不然真下不了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誰也沒有想到，平時并不激進的她，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走到革自己“頭發(fā)〞命的前列。一直沒探討過，至今也沒弄明白，女生為什么要理男生發(fā)型？是誰先發(fā)起的？其革命意義在哪里？僅理發(fā)這事，她就隱隱約約地給了我一個“與眾不同”的感覺。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因她不是美女型的女生，又沒有明顯的特長，和她也沒有其他的交流，所以在高中時，她沒給我留下別的深刻印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誰知更使人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沿著“與眾不同”的路子走了下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看來很多人的性格都是從年輕時就形成的。</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68年8月，我們離開了學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2010年秋，我們?nèi)H坊參加同學聚會。那是1968年高中畢業(yè)后第一次大型的師生聚會。同學們從全國各地匯集濰坊，人數(shù)達40多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畢業(yè)42年，大多數(shù)同學都沒見過面，有關(guān)她的信息一點沒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為了通知盡量多的同學參加聚會，我和另一位同學開車去了大牟家鎮(zhèn)西劉家小莊那個“與眾不同”的女同學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西劉家小莊南邊的東西公路，我們往北沿小路走了有二里路，遠遠看見一個頭戴花圍巾的農(nóng)村老太太在路邊拾掇玉米。走到近前停下車想打聽一下她的家。真巧了，拾掇玉米的老太太意然正是我們要找的女同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沒認出我們，我們主動做了自我介紹。我們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她沒有變化，而是我們有備而來，從她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搜索到了她年輕時給我們留下的印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的家緊靠大路邊，路西。北屋四間，兒子住著。她住兩間南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熱情地把我們讓進了她住的南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家里曬在地上的玉米從大路旁到屋前一直連到南屋西邊的那間屋里的地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小心翼翼地進了她的臥室，屋南邊靠窗的位置有舖炕，炕邊和進屋的門框齊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對象傷了腿，腿上打著石膏，躺在炕上?？槐边叺轿莸谋眽τ?0公分寬，剛好能坐下人。她拿了個小板凳遞給了同我一起去的同學，他坐在炕前，我坐在炕沿。</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和她說明來意，其先她沒答應(yīng)，經(jīng)我們反復(fù)說服終于應(yīng)允下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問了她畢業(yè)后的情況。她說，畢業(yè)后干了幾年民辦教師，因為想考大學，一直沒考慮找對象。等了六七年，考大學沒音信，自己年齡也大了，沒辦法只好結(jié)了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恢復(fù)高考那年，大孩子剛會走，小孩子還吃奶，錯過了考大學的機會。過后看看了考試的卷子，基本是初中知識，一點不難……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長嘆了一口氣，滿臉的悲涼，眼內(nèi)噙滿淚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時候，我覺得她說當年高考題基本都是初中知識，以為是她因為錯過了高考的機會而有“酸葡萄”的心理，說得氣話。所以不相信。等我看了1977年恢復(fù)高考后考上北大，后來成了著名作家的陳建功說的：“據(jù)考證，那一年的考題，大約相當于初中水平”時，我才相信她說得是真話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聽了她的話，我和同去的老同學相視無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這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不真實。</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從她以后寫的詩中，我們感受到了她的《感慨》是多么的無奈和傷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感 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三載同窗，少年芬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刻苦好學，期望理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文革”浩劫，心靈之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學業(yè)荒廢，前途迷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閱歷疏淺，坎坷滄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春去秋來，嘗盡炎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油燈瀕滅，懺悔憂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青春逝去，何人補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回來的路上，我流下了辛酸的眼淚，從那之后心情沉重，沉重了很久很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同去她家的同學讀了她滿含悲情的詩，寫下了自己的感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如果不是那場運動荒廢了我們的學業(yè)、像她這樣的高才生，很有可能成為文學家、教育家、醫(yī)學家或科學家什么的 ，最起碼其人生的路肯定不會如此坎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的詩句感人至深，感情發(fā)自肺腑，如訴如泣，催人淚下。她書寫詩句時的心情，我們感同身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還寫道：“X同學的詩寫得太精彩了，這是她深埋心底的肺腑之言。聯(lián)想到我們?nèi)ニ业乃娝?，一股濃濃的憐憫、憂傷之情油然而生。正像詩中所說：“‘文革’浩劫，心靈之殤。學業(yè)荒廢，前途迷茫。春去秋來，嘗盡炎涼。油燈瀕滅，懺悔憂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作為目睹、親身經(jīng)歷、又身受其害的我們這一代人，對“文革”的認識太深刻了。當時全高密縣一年僅收兩個高中班不到100人，女生更是鳳毛麟角，高十級一班僅5位女生，X同學就是這其中的一位。如果不是“文革”使我們荒廢了學業(yè)、毀滅了我們的夢想、打斷了我們的人生進程，加之后來延續(xù)了10多年的“推薦”上大學的制度，埋沒了許多真正的人才，像她這樣的女高中高才生，其人生的路肯定不會如此坎坷?！?lt;/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讀了她寫的詩，我也在《學之永堂》中留下自己的讀后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老同學經(jīng)歷坎坷，畢業(yè)后當民辦教師，因家庭拖累被迫辭職；等待高考無望，結(jié)婚生子；恢復(fù)高考后孩子小，家庭生活艱難，因錯過了高考機會而后悔不已。2010年秋天，去濰坊聚會前，我和XX同學去大牟家找她，那天，她丈夫斷了腿躺在炕上，她黑干條瘦，穿一身破舊衣服，與貧窮的莊戶農(nóng)婦無異。待脫米的玉米從大街上一直堆到屋里。她住在兩間寬不足3米的小南屋。見面時，她向我們訴說了畢業(yè)后的經(jīng)歷。她的心情，我們能理解。她的詩句感人至深，感情發(fā)自肺腑，如訴如泣，催人淚下?！?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曾經(jīng)說過那生活坎坷的同學對她寫的詩，閱后更是深有感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大作拜讀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頃刻淚成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字字刀刻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句句利劍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青春被絞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和她接觸了幾次之后，知道了她的另一面：原來她信了一種什么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真沒想到上學時能革命的帶頭改變發(fā)型的她，竟然變化這么大。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對自己的信仰發(fā)生了動搖還是受了誰的蠱惑上當受了騙？反正對那個功信得有點癡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每次同學聚會時，她在酒席上偶爾就冒出兩句她癡迷的那功，弄得大家都很難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知道信那功的人都很堅決，聽說寧愿丟了工作寧愿坐牢也不服軟。了解她的遭遇后，誰也沒能力勸她改變自己的信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2019年秋天，我們幾個同學一起去大牟家看望了她和另一個同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生活貧困，但不悲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當過民辦教師，按上級規(guī)定每月應(yīng)該發(fā)二百塊錢，因她信奉那什么功，這錢發(fā)不到手，但她無絲毫怨言。她說，我每天自己加工手套，每月收入二百多塊錢，生活蠻好。說得時候，笑嘻嘻的，看不出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因為她信那什么功，我們和她的關(guān)系漸漸地有些疏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這幾年經(jīng)大家勸說，她改變了許多，同學們聚會時，她只敘友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現(xiàn)在，她對任何人也不再提那功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從一個無限信仰無限熱愛無限忠于的激進青年有過那經(jīng)歷，單純把她歸于“思想落后，覺悟不高”不如把她歸于“與眾不同”更合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這正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本是女中精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偏遇文革颶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卷走美好理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毀我人生前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年少初心本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何以改變初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閱歷坎坷滄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倚欄問天究竟</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