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生活的無奈與徘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文/袁南成</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生活從無坦途，唯有在磕絆中踽踽前行。曾幾何時(shí)，我以堅(jiān)毅為骨，果敢為刃，思慮縝密，言行如一，是家人眼中巋然不動(dòng)的山岳。而今，卻佇立于命運(yùn)的十字路口，四顧茫然，仿佛昔日的自己已被歲月風(fēng)化，只剩下一個(gè)踟躕遲疑的影子，在斜陽里拉得又細(xì)又長(zhǎng)，像一根斷線的風(fēng)箏，飄在風(fēng)里，不知?dú)w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年少時(shí)，我走路帶風(fēng)，站如青松挺立，言若鐘鳴清越。笑聲常繞耳畔，幸福如春水滿池，蕩漾不息。我用肩膀撐起一個(gè)溫暖的家，讓親情如藤蔓纏繞，生生不息，親朋羨嘆，同事稱道。那時(shí)的我，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為家人遮風(fēng)擋雨；是一處寧靜港灣，任外浪滔天，屋內(nèi)始終燈火可親，笑語盈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可時(shí)光從不為誰駐足。孩子們長(zhǎng)大成人，兒孫繞膝，我卻已兩鬢染霜，步履漸沉。曾經(jīng)鏗鏘有力的話語，如今常被忽略；曾經(jīng)雷厲風(fēng)行的決斷，也被輕描淡寫地?cái)R置。我默默退至角落，像一棵老樹，枝干仍在，卻不再遮天蔽日，只余斑駁樹影，映照著日漸冷清的庭院，映出一個(gè)被時(shí)代悄然放下的背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早年工作繁忙，無暇顧家，只待他們歸家時(shí)盡一份熱忱。電話里的問候，飯桌上的笑語，成了維系親情的細(xì)線。大孫女留在我身邊，小孫女隨父母遠(yuǎn)行求學(xué)，日子久了，親情的天平悄然傾斜，彼此心中都埋下了無聲的失落，如秋葉飄落，不驚波瀾，卻積深成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曾想，退休后一邊守一間小店經(jīng)營(yíng)，一邊陪在城關(guān)讀初中的大孫女，老伴去遠(yuǎn)方照看讀小學(xué)的小孫女，各安其位，也算圓滿。可大兒子與兒媳常因瑣事爭(zhēng)執(zhí)，我勸解再三，終難平息。一日，兒媳竟提出要么您們來一個(gè)照顧小孩、做家務(wù)，要么寄來戶口頁讓他們分戶另過。我回話勸她：“現(xiàn)在讓我們來一個(gè)也是為難，那弟弟的孩子咋辦？目前只能辛苦你們兩個(gè)，一年后侄女升入初中，我也退休了。另外，夫妻之間說話要慎言，莫輕易提‘分開’二字，于男人而言，是傷自尊的忌語?！?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句出于護(hù)家之心的話，竟成斷線之因。自此，兒子兒媳的電話視頻斷開，連孫女最喜歡和我們說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親情如被寒風(fēng)吹熄的燈，驟然黯淡。我獨(dú)坐屋中，心潮翻涌。退休在即，本該是歸舟靠岸的時(shí)刻，卻成了孤影徘徊的起點(diǎn)。</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回來，奶奶幾次給兒媳打視頻都沒接，心里不是滋味，我心知肚明地幫著解釋。在一天假日，我撥通小孫女的電話手表（平時(shí)關(guān)機(jī)），她接通電話開心地叫：“爺爺?！?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詢問了她一些生活和學(xué)習(xí)上的事，然后問她：“為啥這么久不給爺爺奶奶打電話或視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她說：“沒有手機(j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放學(xué)后可以拿爸爸媽媽的呀！”我跟著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不讓拿，也不讓打的?！彼彼卣f。</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哦……哦……”我明白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曾以為家是講理之地，只要心正行端，便能維系和睦。如今才懂，家更是講情之所。有些話，縱然出自肺腑，落在耳中卻如芒刺在背。那一句“忌諱分開”，本欲勸她慎言，卻如石投深潭，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隔閡的波瀾，一圈圈擴(kuò)散，無聲無息，卻深不見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坐在老屋的藤椅上，窗外馬路依舊，磚縫間仿佛還藏著孩子們奔跑的笑聲。如今巷靜人稀，心也空了一角。大孫女放學(xué)歸來，書包一放，輕喚一聲“爺爺”，我應(yīng)聲抬頭，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她懂事得令人心疼，越是如此，我越覺虧欠如山，壓得我低頭不敢直視她清澈的眼眸，仿佛怕那純真會(huì)照見我心底的蒼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店鋪的計(jì)劃終成泡影。大兒子家與我們沒有聯(lián)系，老伴憂心忡忡左右為難，提議退休后二老一個(gè)去小孫女所在的城市，一個(gè)留家陪大孫女讀書?？晌颐靼?，問題不在距離，而在心與心之間，已悄然裂開一道縫隙，無聲無息，卻難以彌合?？v使相逢，也恐只?？吞椎暮?，再難回到從前的親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開始學(xué)著低頭，學(xué)著沉默。曾經(jīng)自認(rèn)是一家之主，該掌舵、該定音。如今才悟：人至暮年，最該醒悟的，不是權(quán)威，而是退讓；不是說教，而是傾聽；不是爭(zhēng)對(duì)錯(cuò)，而是把話咽下，把愛藏進(jìn)日常的細(xì)節(jié)里，藏在一粥一飯的溫?zé)嶂?，藏在一聲不響的凝望里，像老屋檐下那盞夜夜亮著的燈，不聲不響，卻始終守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試著給兒子發(fā)去一條短信，不談是非，只問冷暖：“最近工作累嗎？要注意身體，好好關(guān)心孩子，有時(shí)間讓她和我們說說話。”兩天后，他回了一個(gè)“嗯”。再無多言?？晌抑?，那一個(gè)字，已是冰層下涌動(dòng)的暖流，是門縫里透出的一線微光，微弱卻真實(shí)，足以照亮我心頭的寒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又悄悄買來大孫女最愛的板栗，放在她書包旁。夜里，她撲進(jìn)我懷里，輕聲說：“爺爺，你別難過，我會(huì)一直陪著你。”那一刻，我眼眶發(fā)熱，卻笑了。原來，并非我一人撐著這個(gè)家，而是他們?cè)谀瑩沃遥弥赡鄣募绨?，托起我日漸佝僂的背影，像風(fēng)中老樹，看似孤立，根下卻有新枝悄然纏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生活確無一帆風(fēng)順。那些曾以為牢不可破的親情，也會(huì)在瑣碎中磨損；那些自以為是的智慧，也可能化作傷人的鈍刀?？烧沁@些磕碰，讓我看清了什么才真正值得珍視——不是面子，不是權(quán)威，而是一聲輕輕的“爺爺”，是飯桌上多夾的一筷子菜，是深夜為我留的一盞燈，是愛在沉默中依然不肯熄滅的微光，是歲月壓彎脊梁后，仍不肯低頭的溫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依然站在十字路口，但不再茫然。我知道，方向不在遠(yuǎn)方，就在這日復(fù)一日的煙火人間里，在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中，在那些未曾說出口的原諒與牽掛里。家，不是沒有裂痕的完美屋檐，而是明知有風(fēng)，仍愿共守的同一片屋檐，哪怕風(fēng)雨飄搖，也愿以殘軀為墻，護(hù)那一盞不滅的燈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退休后的生活或許清簡(jiǎn)，但只要心還熱著，家就還在。我不再是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樹，但愿做一堵老墻，不聲不響，始終立著，為他們擋一縷風(fēng)，遮一場(chǎng)雨，任歲月剝蝕，也不曾后退半步。生活的無奈如影隨形，徘徊中我終明白：所謂圓滿，不在無憾，而在有愛。</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