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神農(nóng)溪，別名沿渡河，發(fā)源于神農(nóng)架主峰南坡，流經(jīng)湖北省神農(nóng)架林區(qū)、巴東縣，是長江北岸的一條常流性溪流，由北向南穿行于深山峽谷中，沿途接納17條支流，于巫峽口東2000米處匯入長江，全長60公里。</p> <p class="ql-block"> 神農(nóng)溪景區(qū)入口西壤口逆流而上，主流上依次有龍昌峽、鸚鵡峽、神農(nóng)峽、支流綿竹峽四個(gè)峽段。</p> <p class="ql-block"> 今天一早，我們從巴東縣城出發(fā)，不一會(huì)，抵達(dá)旅游碼頭，于8點(diǎn)30分，乘坐游船，游覽神農(nóng)溪。</p> <p class="ql-block"> 游覽路線：旅游碼頭——神農(nóng)溪——原路返回至長江巫峽口——旅游碼頭。</p> <p class="ql-block"> 沿途欣賞龍昌峽、鸚鵡峽、神農(nóng)峽、千年懸棺，燕子阡大溶洞等景點(diǎn)，時(shí)長3小時(shí)左右。</p> <p class="ql-block"> 船，是緩緩地動(dòng)了。</p><p class="ql-block"> 碼頭的喧嚷，像退潮一般，漸漸地遠(yuǎn)了，淡了。</p> <p class="ql-block"> 我坐在這寬敞的游船里，靠著窗，看那引擎在碧沉沉的水面下攪動(dòng)起來，仿佛一個(gè)沉睡的巨人，在夢(mèng)中不情愿地翻了個(gè)身。</p> <p class="ql-block"> 于是，水便被劃開了，卻不是那種爽利的、齊嶄嶄的分開。</p> <p class="ql-block"> 這溪水是如此的濃稠，泛著綠玉般的光澤，引擎的力仿佛先要費(fèi)勁地將其揉開，才不情愿地，從船尾吐出兩道綿長而翻滾的浪線來。</p> <p class="ql-block"> 那浪，初起時(shí)是渾然的，帶著一股子乳白的泡沫，像一大匹上好的荊緞，被一雙無形的巨手狠狠地?cái)Q絞著，迸出無數(shù)亮晶晶、顫巍巍的水花。</p> <p class="ql-block"> 隨即，這擰絞的力散了，浪線向兩岸徐徐地推展開去，化成千百條柔和的波縠，一層趕著一層，拍在岸邊的石上，卻聽不見多大的聲響，只發(fā)出“潑剌——潑剌——”的、夢(mèng)囈似的微吟。</p> <p class="ql-block"> 這浪的線條，是書法家筆下力透紙背的一捺，起始雄渾，收尾蘊(yùn)藉，將那墨綠的宣紙，潤出一片濕漉漉的生氣。</p> <p class="ql-block"> 船是逆流而上，這便有了些溯源的意味。</p><p class="ql-block"> 方向是由南向北，仿佛在時(shí)光的長河里，執(zhí)拗地向上游回溯。</p> <p class="ql-block"> 船頭破開的水面，總是不住地向后流去，給人一種徒勞而又莊嚴(yán)的感覺。</p><p class="ql-block"> 我正凝神于這水的韻律，目光不經(jīng)意地抬起，便被那天上的云攝了去。</p> <p class="ql-block"> 這溪谷里的云，是別處不曾見過的。</p><p class="ql-block"> 它們并非舒卷自如地懸浮于高空，而是緊緊地、癡癡地纏繞著兩岸的崖壁。</p> <p class="ql-block"> 那崖壁是光禿禿的，億萬年的風(fēng)雨，剝?nèi)チ怂腥岷偷闹脖唬涣粝妈F青、赭紅、蒼褐的巖石，嶙峋著，峭拔著，像遠(yuǎn)古巨人裸露的筋骨，有一種決絕的、不容分說的剛硬。</p> <p class="ql-block"> 而云，偏生是那樣的潔白，那樣的輕軟，像新彈的棉絮，又像仙女們浣洗晾曬的紗帶，就那么一道一道，一圈一圈，柔情萬種地繞在巨人的頸項(xiàng)上、臂膀上。</p> <p class="ql-block"> 這一柔一剛，一白一黑，相偎相依，竟是那樣的和諧，仿佛那堅(jiān)硬的巖石正因?yàn)橛辛诉@柔軟的云的撫慰，才收斂了它的暴戾之氣，顯出一種沉靜的雄渾來。</p> <p class="ql-block"> 再看那遠(yuǎn)處，云帶又繞上了碧綠的山林，翠茸茸的山巔在云霧里若隱若現(xiàn)，那云便成了畫師筆下最寫意的留白，與漫山的青綠相得益彰，暈染出一幅淡淡的水墨長卷。</p> <p class="ql-block"> 水面上，不知何時(shí)，漫起了薄薄的霧氣。</p><p class="ql-block"> 這霧汽是蒸騰著的，氤氳著的，從墨綠的水底，仿佛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香爐，正焚著一種冷冽的幽香。</p> <p class="ql-block"> 于是，水面的一切倒影都模糊了，岸上的山、樹、云、天，都失了清晰的輪廓，融化在這一片乳白色的、流動(dòng)的光暈里。</p> <p class="ql-block"> 世界變得朦朦朧朧，似幻似真。</p><p class="ql-block"> 那前行的水路，也仿佛不再是一條實(shí)在的溪流，而是一條通往渺遠(yuǎn)過去的、迷離的時(shí)光隧道了。</p> <p class="ql-block"> 在這如夢(mèng)的氤氳里，我的思緒便不由得飄得更遠(yuǎn)，飄到了那個(gè)只存在于口耳相傳的、渺茫的傳說里。</p> <p class="ql-block"> 我想象著，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位被尊為“炎帝”的神農(nóng)氏，或許就是沿著這樣一條云霧繚繞的溪岸，踽踽獨(dú)行。</p> <p class="ql-block"> 他為了他的子民，親嘗百草，辨識(shí)藥性。</p> <p class="ql-block"> 這溪水之畔，該留下他多少艱辛的足跡？</p><p class="ql-block"> 傳說里，他嘗出了三百六十五種草藥，寫成了《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p> <p class="ql-block"> 那“頭頂一顆珠”、“江邊一碗水”這些充滿詩意的藥名，想來也正是在這般山水靈氣的浸潤下，才被賦予的吧。</p> <p class="ql-block"> 后人為了紀(jì)念他，便將這條清溪命名為“神農(nóng)溪”。</p> <p class="ql-block"> 這名字，不像帝王的封號(hào)那般威嚴(yán)，倒像鄰里間呼喚一個(gè)熟稔的親人，帶著泥土的質(zhì)樸與溫情。</p> <p class="ql-block"> 船行漸深，有人指點(diǎn)著遠(yuǎn)處上游的河床，說那里有“神農(nóng)五彩石”。</p> <p class="ql-block"> 說是大大小小，點(diǎn)綴在溪床上，獨(dú)具特色，天天有人撿，卻總也撿不完，反而越撿越多。</p> <p class="ql-block"> 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p><p class="ql-block"> 我仿佛看見，那些圓潤的石子，在清澈的淺水里，閃著赤、黃、青、白、黑，溫潤的光澤。</p> <p class="ql-block"> 它們莫非是神農(nóng)當(dāng)年搗藥的五色石杵，碎裂后留下的精靈？</p><p class="ql-block"> 又或者，是他遍嘗百草時(shí)，滴落的汗珠，浸潤了山川的精華，凝結(jié)成的寶石？</p><p class="ql-block"> 它們生生不息，仿佛有著自己的生命，是這片土地慷慨而神秘的饋贈(zèng)。</p> <p class="ql-block"> 更奇的，是那魚泉瀑布旁的神農(nóng)洞。</p><p class="ql-block"> 每逢雷雨，洞內(nèi)便有魚隨著泉水涌出，村民只需用背簍竹筐在洞口承接，便能收獲頗豐。</p><p class="ql-block">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了。</p> <p class="ql-block"> 我癡想著，那轟隆的雷聲，莫非是喚醒地下暗河中沉睡魚群的鼓聲？</p> <p class="ql-block"> 那急驟的雨，又莫非是開啟某種神秘閘門的鑰匙？</p> <p class="ql-block"> 這自然的詭譎，已超出了常理，帶上了幾分神話的色彩。</p> <p class="ql-block"> 那魚，或許并非凡種，而是龍王爺給這方水土的“例貢”吧。</p> <p class="ql-block"> 正神游天外，船已入了龍昌峽。</p><p class="ql-block"> 峽口一入，天地頓時(shí)為之一變。</p> <p class="ql-block"> 兩岸的崖壁仿佛猛地合攏過來，逼仄得令人屏息。</p><p class="ql-block"> 均寬不足二十米的峽谷，將天空擠成一道細(xì)長的、藍(lán)得發(fā)亮的綢帶。</p> <p class="ql-block"> 水色愈發(fā)幽深，是那種化不開的墨綠。</p><p class="ql-block"> 唐代的杜甫，當(dāng)年漂流過此，曾留下“迢迢水出走長蛇，懷抱江村在野牙”的詩句。</p> <p class="ql-block"> 此刻看來，那“走長蛇”的比喻，真是再貼切不過。</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船，便是在這長蛇的脊背上，小心翼翼地逆鱗而行。</p> <p class="ql-block"> 水是靜的，聽不見喧嘩，只感到一股沉雄的力，在船底無聲地涌動(dòng)。</p> <p class="ql-block"> 史料里說“此洞非石洞，乃山水之奇觀也，一洞十里，可浮舟往來”，將這峽谷比作“洞府”，實(shí)在是妙想。</p> <p class="ql-block"> 這確乎是一座沒有穹頂?shù)摹⒙短斓?、水做的巨洞?lt;/p> <p class="ql-block"> 光線從那一線天上漏下來，也被這濃綠的水和深黛的巖壁吸去大半，船行其中，涼意森森，真有些“龍洞府”的幽邃與神秘了。</p> <p class="ql-block"> 就在這幽邃的崖壁上，我的目光被一些異樣的存在攫住了。</p> <p class="ql-block"> 在那常人難以企及的、幾乎是與水面垂直的懸崖高處，在那巖隙與洞穴之間，赫然放置著一些長方形的、顏色暗沉的物件。</p><p class="ql-block"> 它們靜靜地躺在那里，沐著風(fēng)，曬著太陽，也承受著雨雪的侵蝕，像是一些被時(shí)光遺忘的、巨大的匣子。</p><p class="ql-block"> 那便是古時(shí)巴人留下的懸棺了。</p> <p class="ql-block"> 我的心，不由得為之一震。</p><p class="ql-block"> 那是怎樣的一種葬俗呢？在生產(chǎn)力那般低下的遠(yuǎn)古，先民們是如何將這些沉重的棺木，安置到那飛鳥難渡的絕壁之上的？是棧道？是繩索？還是某種我們已無法想象的巫術(shù)與神力？這已不單是安葬，更像是一種莊嚴(yán)的、近乎神圣的儀式。</p> <p class="ql-block"> 船從龍昌峽出來，復(fù)經(jīng)過鸚鵡峽，便可見那燕子阡大溶洞了。</p><p class="ql-block"> 洞口幽深，據(jù)說里面常年棲息著大量的短嘴金絲燕。</p> <p class="ql-block"> 最奇的是，它們顛覆了候鳥的習(xí)性，即便天寒地凍，也不南飛，仿佛將此洞視作了終老的故鄉(xiāng)。</p> <p class="ql-block"> 是這里的環(huán)境太過適宜，讓它們“樂不思蜀”？</p><p class="ql-block"> 還是它們?cè)谶@幽深的洞穴里，找到了外界所無的、絕對(duì)的安全感？</p><p class="ql-block"> 或許，它們也同那懸棺中的先民一樣，與這片土地締結(jié)了某種生死不離的盟約。</p> <p class="ql-block"> 遠(yuǎn)遠(yuǎn)望去，想象著那洞中萬千燕影翩飛，啁啾之聲如仙樂繚繞，該是何等熱鬧而又封閉的一個(gè)小世界。</p> <p class="ql-block"> 還有那青、赤、濁三色泉，從一處峭壁下涌出，三股泉水，三種顏色，涇渭分明地匯入溪中。</p> <p class="ql-block"> 這又是大自然一個(gè)頑皮的、不合常理的戲法。</p> <p class="ql-block"> 是水底礦物不同的渲染，還是真有我們看不見的、執(zhí)掌色彩的精靈，在此日夜不息地調(diào)和著它們的畫盤？</p> <p class="ql-block"> 回程的時(shí)候，</p><p class="ql-block">是順流而下了。</p> <p class="ql-block"> 方向是由北向南，仿佛從那悠長的歷史迷夢(mèng)中蘇醒，迫不及待地要投入現(xiàn)實(shí)——那長江的懷抱。</p> <p class="ql-block">船行的姿態(tài)</p><p class="ql-block"> 也全然不同了。</p> <p class="ql-block">去時(shí)</p><p class="ql-block"> 是逆水行舟，</p><p class="ql-block">帶著一種抗?fàn)幍?、?zhí)拗的堅(jiān)韌。</p><p class="ql-block">（下圖是神農(nóng)溪大橋）</p> <p class="ql-block">回時(shí)</p><p class="ql-block"> 卻是順?biāo)浦郏?lt;/p><p class="ql-block">體味到的是一種服從的、融化的快意。</p><p class="ql-block">（下圖是神農(nóng)溪大橋）</p> <p class="ql-block"> 船尾那兩道浪線，此刻也變得輕快、飄逸了許多，不再是擰絞的荊緞，而像兩條巨大的、銀白色的鳳凰尾羽，優(yōu)雅地、舒展地鋪陳在碧綠的水面上，一路迤邐，指向歸途。</p> <p class="ql-block"> 兩岸的景致，依舊是來時(shí)的景致，云還是那樣纏綿，霧還是那樣氤氳，懸棺還是那樣沉默，燕洞還是那樣幽深。</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長江大橋，兩岸是巴東縣城）</p> <p class="ql-block"> 但因?yàn)榉较蜃兞?，光線變了，心情也變了，這一切便仿佛被重新排列組合過，呈現(xiàn)出另一番風(fēng)致。</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長江大橋，兩岸是巴東縣城）</p> <p class="ql-block">來時(shí)</p><p class="ql-block">是探尋，是叩問，是溯源；</p><p class="ql-block"> （下圖是巴東長江大橋，兩岸是巴東縣城）</p> <p class="ql-block">回時(shí)</p><p class="ql-block">是回味，是了悟，是皈依。</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縣城）</p> <p class="ql-block"> 那傳說中的“豌豆角”小木船，那承載著“纖夫文化”的“神駁子”，我們此行是無緣乘坐了。</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長江大橋，兩岸是巴東縣城）</p> <p class="ql-block"> 只在想象里，仿佛能聽見那蒼涼而有力的纖夫號(hào)子，在空谷中回蕩。</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長江大橋，兩岸是巴東縣城）</p> <p class="ql-block"> 看見那古銅色的脊背，在烈日下弓成一道堅(jiān)韌的弧線。</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長江大橋，岸上是巴東縣城）</p> <p class="ql-block"> 這一切，都化作了眼前煙水中的一縷淡淡的影子，一絲朦朧的懷想，為這趟旅程，更添了幾分悵惘的余韻。</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長江大橋，兩岸是巴東縣城）</p> <p class="ql-block"> 船愈行愈快，水勢(shì)也漸漸開闊，遠(yuǎn)處，那渾黃的長江水帶，已然在望。</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神農(nóng)溪旅游碼頭）</p> <p class="ql-block"> 神農(nóng)溪這匹墨綠的、柔軟的荊緞，終于要被納入長江那雄渾的、土黃色的懷抱中了。</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神農(nóng)溪旅游碼頭）</p> <p class="ql-block"> 我回頭望去，那綿延的溪山，那繚繞的云帶，那蒸騰的霧汽，都漸漸模糊，合成一片青蒼的、如夢(mèng)似幻的背景。</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神農(nóng)溪旅游碼頭）</p> <p class="ql-block"> 那水上的浪線，是此刻劃下的，轉(zhuǎn)瞬便了無痕跡；而那崖上的懸棺，是千年前安置的，卻仿佛要直到地老天荒。</p><p class="ql-block">（下圖是巴東神農(nóng)溪旅游碼頭）</p> <p class="ql-block"> 這一趟溯源與順流的旅程，看的是山水，品的卻是時(shí)光與傳說。</p> <p class="ql-block"> 這無痕與永恒的對(duì)照，這柔云與剛巖的相依，這氤氳霧氣里的真實(shí)與虛幻，都一齊涌上心頭。</p> <p class="ql-block"> 我什么也沒有帶走，只帶走了一溪的云水，滿懷的禪心，以及一個(gè)被古老傳說和自然奇觀洗滌過的、清亮亮的夢(mèn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