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樹上的秋天</p><p class="ql-block">王俊麗</p><p class="ql-block"> 記憶里，家鄉(xiāng)的秋天，像是被風(fēng)從玉米地里拎出來的孩子，歡蹦亂跳地四處亂跑，然后一頭撞進(jìn)村前的小樹林，順著樹干爬了上去，掛在每一片葉子上。</p><p class="ql-block"> 最先接住秋的是白楊樹。它們在村口站了多少年，沒人說得清，只知道樹干粗得要兩個娃手拉手才能抱住，樹皮上裂著深深的紋路，像村里老人手背爬滿的青筋，每一道都藏著日子的沉實。夏天時，白楊樹的葉綠得發(fā)稠，陽光落下來，被剪得碎碎的，灑在地上成了滿地跳動的金豆子?？汕镲L(fēng)一到，葉子就變了性子，不慌不忙地?fù)Q著衣裳——先在葉尖兒蘸一點淺黃，再順著葉脈慢慢暈，像娘在藍(lán)布上繡黃花，針腳慢，卻透著股認(rèn)真勁兒。</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總愛繞著白楊樹轉(zhuǎn)。人在樹底下，葉子在秋風(fēng)里碰著，發(fā)出脆生生的響，比夏天的蟬鳴要清透，像說話時含了顆薄荷糖。風(fēng)再大些時，葉子就打著旋兒往下飄，開始是一兩片，輕飄飄的，后來就成了陣，一片跟著一片，在空中轉(zhuǎn)著圈兒，落到地上鋪成一層。我常挑撿一片葉子揣在兜里，那葉子邊緣有細(xì)細(xì)的鋸齒，但摸起來不扎手，反倒有些癢。把葉子夾在課本里，等干了，書頁間就多了股淡淡的草木香，翻書時，仿佛能聞到秋天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村外河邊的柳樹，是另一種模樣的秋。這些柳樹的枝條短粗，夠不著水面，卻透著股憨勁兒。風(fēng)一吹，柳葉就輕輕晃，像娘納鞋底時垂著的線，悠悠蕩蕩的。秋天的柳葉黃得溫柔，是剛蒸好的玉米面餅子那種黃，帶著股子暖烘烘的氣兒。風(fēng)把柳葉吹落到水面上，就成了小小的船，順著水流漂。一群孩子蹲在河邊，拿著樹枝撥來撥去，想讓柳葉船漂得遠(yuǎn)些，嘴里還念叨著：“漂到下游去，找姥姥家喲?！迸紶栍恤~兒從水里跳出來，濺起的水花打在葉子上，葉子就沉下去，沒了蹤影，孩子們見了“哎呀”叫起來，笑著鬧著，把秋天的時光也攪得晃晃悠悠的。</p><p class="ql-block"> 也許是這些樹把秋天招過來的吧。白楊舉著黃葉子，柳樹晃著軟枝條，風(fēng)就順著它們的招呼來了，把秋天掛得滿樹都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