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雨總是來得突然，尤其是在東北的夏天。那天我和果果正打算去公園走走，天邊還掛著半縷陽光，轉(zhuǎn)眼就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我們四個(gè)人擠在一把黑傘下，踩著濕漉漉的小路慢慢往前。地上鋪滿了被雨水打落的黃葉，踩上去軟綿綿的，像是踩在舊時(shí)光的信紙上。果果走在最前面，蹦跳著避開水洼，笑聲混在雨聲里，讓這陰天也亮堂了幾分。</p> <p class="ql-block">果果最近迷上了那個(gè)發(fā)光的圓球玩具，說是能變出星星。那天他在姥姥家的麻將桌旁坐了好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團(tuán)光，嘴里還念叨著“這是月亮掉下來了”。背景里那塊大綠石頭是姥爺家??的老擺件，像一塊沉睡的遠(yuǎn)古記憶。姥爺坐在旁邊沒打擾她，，看她專注的樣子，忽然覺得孩子的世界，原來離童話這么近。</p> <p class="ql-block">洗手是果果堅(jiān)持要做的事。她蹲在??車庫門口那個(gè)透明盆前，小手認(rèn)真搓著，水珠濺到袖子上也不管。旁邊的小盒子里裝著他從公園撿回來的“寶貝”——松果、石子、一片完整的楓葉。車停在不遠(yuǎn)處，玫瑰開得正好，天上白云悠悠地飄。她一邊洗一邊說：“勤洗手，才是講衛(wèi)生的好孩子”。那一刻，陽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層金粉。</p> <p class="ql-block">在車庫門口，寧寧幫姥爺澆完了花，咧著嘴，露出缺了一顆牙的豁口。那天她又笑得停不下來，大概是因?yàn)樗枥锏褂吵鏊约旱哪?，晃晃悠悠的，像在演皮影戲。我站在一旁看著，沒說話。這笑容太干凈了，干凈得讓我想起自己小時(shí)候，也曾在這樣的午后，為做完一件事情而得意過。</p> <p class="ql-block">生日那天，果果和姥姥在切蛋糕??。蛋糕上堆滿了草莓和黃桃，果果舉著一塊奶油花，非說那是“會(huì)開花的云”。墻上的書法字是“家和”，筆鋒蒼勁，和這滿屋的甜香形成奇妙的對(duì)照。果果踮著腳，把一朵奶油花小心翼翼地放在蛋糕邊緣，像在完成某種莊嚴(yán)的儀式。</p> <p class="ql-block">切蛋糕的果果，穿了件藍(lán)背心，一臉認(rèn)真地握著刀，仿佛在解剖什么重要課題。果果喊“要切最大的那塊給我姥姥！”，引得大家都笑了。廚房的燈暖黃，照在奶油上，也照在孩子們的臉上，那是一種不用修飾的、活生生的幸福。</p> <p class="ql-block">陽光好的日子，果果喜歡拎著他那只舊毛絨熊出門。他走在紅磚小路上，影子被拉得老長，熊的一只耳朵有點(diǎn)禿，但她從不換。高樓在身后靜靜矗立，樹影斑駁地灑在肩上。她走得很慢，時(shí)不時(shí)停下來摸摸樹皮，或者對(duì)著一片葉子吹口氣，看它顫巍巍地晃。這樣的午后，時(shí)間像是被拉長了，慢得剛剛好。</p> <p class="ql-block">又一個(gè)晴天，她還是提著那只熊，沿著小徑走。灌木整齊地排在路旁，遠(yuǎn)處幾棟居民樓安靜地立著，像守護(hù)者。她忽然轉(zhuǎn)過頭問我：“姥爺，太陽會(huì)不會(huì)走累了？”我愣了一下，笑著說：“那我們就讓它在你頭頂多歇會(huì)兒?！彼c(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往前走，仿佛真在替太陽分擔(dān)重量。</p> <p class="ql-block">周末帶果果去了商場。人多，但她牽著舅姥姥的手特別緊。舅姥姥穿粉上衣，媽媽背黑包，一家四口走在明亮的走廊里。果果在MLB的招牌下停了一下，指著帽子說“要戴這個(gè)去上學(xué)”，逗得大家直樂。商場的燈光柔和，腳步聲、笑聲、廣告聲混在一起，卻并不吵。這種熱鬧里的安穩(wěn)，大概就是生活最踏實(shí)的模樣。</p> <p class="ql-block">雨后去水文化公園，果果在濕地上撿了一束松果，寶貝似的攥在手里。她穿著白T恤和紫鞋子，蹲在地上研究其中一個(gè)，說它“像小刺猬”。樹葉子還在滴水，空氣里全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她忽然抬頭問我：“松果會(huì)不會(huì)做夢？”我答不上來，只好說：“也許它夢見自己長成了一棵樹?！?lt;/p> <p class="ql-block">草地上，果果和她媽媽。走得很慢，像是在數(shù)腳下的草葉。遠(yuǎn)處的藝術(shù)裝置閃著金屬光，和綠樹形成溫柔的對(duì)比。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東北的仲夏，不只是涼和風(fēng)，還有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暖。</p> <p class="ql-block">雨絲斜斜地飄，打在傘上沙沙響。樹影濃密，腳步輕緩，誰都沒說話，但誰都不覺得悶。</p> <p class="ql-block">雨后的石板路泛著光，果果和姑奶并肩走著，姑奶奶穿花衣褲，手里收著傘，果果則伸手摸了摸路邊的薄荷葉，聞了聞手心的味道，驚喜地喊：“是牙膏味！”姑奶奶哈哈大笑，說：“這是大自然的牙膏?！惫浟艘宦罚R走還摘了一小枝要帶回家“給姥姥刷牙”。</p> <p class="ql-block">雨還在下??，果果和她媽媽共撐一把黑傘。她穿著粉上衣，手緊緊抓著媽媽的衣角，水洼里倒映出松樹的影子，像一幅水墨畫。我站在遠(yuǎn)處拍了張照，沒驚動(dòng)他們。那種安靜的依偎，比任何風(fēng)景都動(dòng)人。</p> <p class="ql-block">亭子外，雨水順著亭檐滴落，姑奶奶領(lǐng)著果果在避雨。我沒進(jìn)去，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會(huì)兒，仿佛看一場生活的短劇，無聲，卻有情。t</p> <p class="ql-block">雨停了，果果走在石板路上，紫鞋踩出輕快的節(jié)奏。天鵝在湖心游動(dòng)，天是灰的，但水是亮的。果果忽然指著她說：“她像在找什么。”我問找什么，她說：“也許是丟了的夢?！蔽倚α耍瑓s沒反駁——在東北的秋天，誰又能說清，夢和現(xiàn)實(shí)的邊界呢？</p> <p class="ql-block">林蔭道上，三人并行：果果蹦跳著說：“她們像一家人去野餐?！蔽铱粗麄冞h(yuǎn)去的背影，樹葉沙沙作響?；蛟S不是每段路都有目的地，但每一步，都算數(shù)。</p> <p class="ql-block">回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