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大地上的詩行文</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我總以為,豐收是有聲音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比之鑼鼓喧天的歡慶,真正的豐收之聲,是極靜默的,是需要你將耳朵貼近大地才能聽見的。譬如說,在某個深秋的午后,你獨自走在一條田埂上,四下里無人,陽光像融化的蜜糖,厚實實地鋪滿了每一寸土地。這時,你便會聽見,那一片無垠的金黃,正發(fā)出一種極細微、極飽滿的“畢剝”聲。那不是一種聲響,那是一種氣息,一種從每一株谷穗、每一粒玉米、每一顆豆子深處彌散出的、沉甸甸的滿足感。它溫柔地擠壓著空氣,讓風(fēng)也變得醇厚起來。這聲音,是果實告別枝稈前最后的呢喃,是生命完成使命后安然的吐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這是一種天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我又憶起小時候,小小的身子趴在小山似的玉米堆里,昏黃的燈光下,瞅著滿院兒的一個、兩個、三個......玉米堆,再想到明天、后天又會從地里拉回來一堆堆兒的玉米,揉著掰玉米皮兒勒疼的小手,急得眼淚嘩嘩,嘟囔著埋怨這玉米多得咋也掰不完。當(dāng)然,這話只能悄悄說,要是被爸聽到,免不了挨一腳,“慣得你們,沒有過過60年”。媽媽則溫柔地給我吹吹手,一臉地滿足,“掰不完才好呢,你這手就成金指頭了”??墒堑搅说诙?,看著灶臺上烤好的紅薯、土豆、蘋果,鍋里燜好的紅小豆、紅棗、倭瓜,摸著滾圓的肚子,昨晚的抱怨早拋之天外?;@子里是葫蘆、絲瓜、西紅柿,地上整齊排放著西紅杮醬、辣椒醬,屋頂上曬著瓜干、蘿卜干,房沿下掛著一串串紅的綠的黃的辣椒,院墻角是腌好的酸菜、咸菜;打谷場上,你方打罷我上場,風(fēng)車吹得呼呼響;水窯旁,灶火一生,大鐵鍋一上,街坊鄰里便趕著趟兒加入到漚酸菜的隊伍。上學(xué)的時候,再抓一把炒黑豆或者酸棗、山葡萄、核桃、鈴琴(音)裝在口袋里,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也頓覺腳下踩了風(fēng)火輪。</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那時候,“豐收”不僅是個形容詞,那是切實實的名詞、活脫脫的動詞??!</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秋陽如金,潑灑在無垠的田野上。我的指尖輕輕拂過一株株谷穗。它們像一群謙卑的信徒,向著土地,向著揮舞鐮刀的農(nóng)人,向著那些未曾來得及品嘗“豐收”便倒下的餓殍。風(fēng)掠過,穗頭相觸,沙沙作響,我聽見1942年的河南,樹皮被剝下的脆響,聽見《一九四二》里老東家把女兒換一斗米的嘆息,聽見袁隆平先生在試驗田深處,把一株野敗稻輕輕放進信封的呼吸。</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那是許多年前,我在電影《一九四二》里感受到的、一種灼熱的龜裂感。畫面不再是金黃,而是天地不仁的灰黃。逃荒人群的腳步,踏在干裂如龜背的土地上,揚起的塵土,似乎能隔著銀幕嗆入我的喉嚨。那里的“重量”,是皮包骨頭的孩童輕飄飄的重量,是絕望壓彎脊梁的重量。一位母親懷抱著已無生息的孩子,她的眼神空空洞洞,仿佛連悲傷都已蒸發(fā)殆盡。那一刻,土地不是母親,是冷酷的暴君,收回了它所有的恩賜。饑餓,這個抽象的詞語,化作了具體可見的形骸,像鬼魅一樣纏繞著每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那一片土地上的“寂靜”,是死亡的寂靜,與眼前這片充盈著生命力的寧靜,形成了最殘酷、最觸目驚心的對照。</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從那樣的人間地獄,到眼前的盛世豐年,這中間,橫亙著怎樣一條用生命、汗水與智慧鋪就的漫漫長路?我的目光重新落回這沉甸甸的谷穗上,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激。這感激,即刻具象到一個名字——袁隆平先生。我仿佛看見,在無數(shù)個烈日或暴雨下,一個清瘦而堅韌的身影,像一位大地上的行者,又像一位多情的詩人,俯身于稻田之中,在廣袤大地上書寫著“稻花香里說豐年”的浪漫詩行。他俯身田疇的身影,是大地最謙卑的子民,亦是人類最偉大的征服者——他征服的不僅是大自然,更是人類對饑餓的恐懼。他讓“禾下乘涼夢”照進現(xiàn)實,成為億萬人碗中真實的溫?zé)帷?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又是一年豐收節(jié)。我捧起新脫粒的稻谷,它們帶著陽光的溫度,在掌心滾動如金色胚胎。我把稻谷撒向空中,看它們在陽光下緩緩墜落,像一場逆向的流星雨。這一瞬間,1942年的餓殍與2025年的麥浪完成重疊,袁隆平的汗珠與我的淚珠同時砸進泥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何其有幸,生于華夏!我們的祖國,天生就擁有一副強健的“腸胃”。東北的黑土地,肥沃得能攥出油來,是大地慷慨的厚禮;華北平原一望無際,麥浪翻滾如海,是大地最雄渾的胸膛;江南水鄉(xiāng),河網(wǎng)密布,稻香魚肥,是水土交融的溫柔詩篇。從塞北到江南,這片廣袤的土地,以其多元而豐饒的稟賦,構(gòu)成了我們國家最穩(wěn)固“大糧倉”。糧食,從來不是超市貨架上冰冷的商品,它是大地的心跳,是陽光雨露的凝華,是無數(shù)雙手在四季輪回中虔誠的勞作?!皞}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古老的箴言,道盡了糧食作為文明基石的分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糧倉并非天生堅固,它需要一代代人的守護與建設(shè)。黨的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吹響了“全面推進鄉(xiāng)村振興,實現(xiàn)農(nóng)業(yè)強、農(nóng)村美、農(nóng)民富”的號角,更是繪就了一幅充滿希望的壯麗藍圖。我看到,有年輕的學(xué)子,帶著知識和熱情回到家鄉(xiāng),用直播鏡頭將深山的特產(chǎn)銷往全國;我看到,有智慧的新農(nóng)人,用無人機播種、用大數(shù)據(jù)管理農(nóng)田,讓古老的農(nóng)業(yè)煥發(fā)出科技的光彩;我還看到,那些古樸的村落被精心修繕,發(fā)展起鄉(xiāng)村旅游,讓城里人在這里找到久別的“鄉(xiāng)愁”,也讓鄉(xiāng)親們在家門口就能致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我們的家鄉(xiāng),在希望的田野上......”風(fēng)又起了,麥浪翻滾,那靜默的喧嘩再次響起。這一次,我聽懂了更多的內(nèi)容。我聽見了祖先們篳路藍縷的墾拓聲,我聽見了像袁隆平先生那樣的國士們不懈探索的腳步聲,我聽見了新時代里無數(shù)建設(shè)者在鄉(xiāng)村田野上揮灑汗水的吶喊聲。這所有的聲音,最終都匯成了同一首詩,寫在這無垠的大地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這詩行,由金黃谷穗寫就,由滾燙汗水浸潤,由不朽精神鑄成。而我們每一個人,既是這詩行的讀者,也應(yīng)是它未來的續(xù)寫者。在這豐收的季節(jié)里,讓我們許下心愿:愿五谷永遠豐登,愿鄉(xiāng)村永遠振興,愿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永遠懂得珍視這份來自大地的、最深厚的恩情。</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