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7日,多彩摩洛哥第四天,告別瓦爾扎扎特,我們正式踏入撒哈拉的腹地。這一天,是從荒原走向沙漠的轉(zhuǎn)折點,是從現(xiàn)實步入夢境的開端。車輪碾過紅土大地,朝著梅爾祖卡的方向駛?cè)ィ业男?,早已飛向那片金色的沙海。 從瓦爾扎扎特前往今日行程的終點——撒哈拉之門梅爾祖卡大約300多公里,根據(jù)路況及公路限速規(guī)定,加之中途休息、進(jìn)餐,最快也要七八個小時的車程。出發(fā)不到十分鐘,窗外的世界便換了模樣,一望無際的赭紅色荒原,像被烈日烤干了血液的土地,沉默地鋪展在天地之間。 這條貫穿東西的「要塞之路」,曾是商旅往來撒哈拉的生命線。如今雖少了駝鈴聲聲,卻依然承載著無數(shù)旅人的向往。沿途那些被土墻圍護(hù)的古老要塞,在夕陽下泛著暖光,仿佛還在守望著過往的榮光。 轉(zhuǎn)入N10公路后,達(dá)德斯河如一條細(xì)線蜿蜒于荒漠之中。左邊是巍峨的大阿特拉斯山,右邊則是撒哈拉邊緣的戈壁荒原。一邊是雪峰庇護(hù)的文明綠洲,一邊是風(fēng)沙雕刻的蠻荒之地,我們仿佛正行走在兩種世界的交界處。 在斯庫拉Skoura村口的小咖啡館歇腳時,陽光正好灑在紅磚墻上那幅沙漠綠洲的畫作上。畫里的棕櫚樹搖曳生姿,湖水清澈如鏡,竟讓我一時恍惚,分不清是畫中景,還是即將奔赴的真實。 店里門面上方方正正寫著「王女王鬼水」,讓人忍俊不禁。顯然是店主試圖寫下「玫瑰水」的中文招牌,但這份笨拙的真誠反倒比任何精致廣告更打動人心。 達(dá)德斯河沿岸的綠洲悄然浮現(xiàn),像是大地裂開的一道溫柔傷口,流淌出生命的汁液。河水清淺,穿過石灘,兩岸林木蔥蘢,屋舍掩映其間,宛如一首低吟的田園詩。 凱拉-姆貢納小鎮(zhèn)El-Kelaa M'Gouna的玫瑰花雕塑赫然立于街心環(huán)島中央。那噴泉頂端盛放的粉紅花朵,正是從敘利亞大馬士革傳來的古老玫瑰品種。這里的每一滴玫瑰水,都濃縮著陽光與土地的芬芳,也成了摩洛哥獻(xiàn)給世界的一縷溫柔。 「要塞之路」路如其名,沿途看到大大小小被城墻包圍的磚瓦要塞遺跡,它們靜默佇立,見證過刀光劍影,也守護(hù)過商隊炊煙。而今,綠洲與溪谷交織其間,讓這段旅程不只是穿越地理,更是穿越時光。 繼而來到布馬倫·達(dá)德斯Boumalne Dades小鎮(zhèn),黃土色的建筑與環(huán)繞村鎮(zhèn)的綠洲相得益彰。街道上人來車往,竟比前幾站更為熱鬧。這里的生活節(jié)奏緩慢卻不乏生氣,像一杯溫?zé)岬谋『刹瑁粻C。 開出小鎮(zhèn)中心,在一處高地停車遠(yuǎn)眺,達(dá)德斯峽谷Gorges du Dadès豁然展開。它的壯美不在張揚,而在沉靜——紅巖如書頁層層疊疊,訴說著億萬年的地質(zhì)私語。難怪許多歐洲背包客專程而來,只為在這無人打擾的角落,聽一聽風(fēng)的聲音。<br> 在高處靜靜眺望峽谷美景真是一種享受。峽谷中的村落安靜得像一幅未完成的油畫。小徑彎彎曲曲,房屋依勢而建,遠(yuǎn)處還有供徒步者行走的小道。若不是背包客的身影偶爾掠過,真以為誤入了某個被遺忘的時空。 更遠(yuǎn)處的巖壁上,零星分布著一些天然洞穴。聽說仍有游牧的諾瑪多人Nomad棲居其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的生活簡單到極致,卻也因此離自然最近。 我們的導(dǎo)游艾哈邁德露出真誠的笑容,主動邀我合影。沒想到一向沉默的司機大哥也悄悄走進(jìn)鏡頭。那一刻,三個不同身份的人,因一段共同旅程,成了彼此記憶的一部分。 抵達(dá)瓦爾扎扎特與拉希迪耶的正中間的廷吉爾Tinghir時,正值午后。這座曾是法國軍事?lián)c的小城,如今已被柏柏爾人的煙火氣填滿。托德拉河OuedTodra 穿城而過,兩岸商鋪林立,車輛穿梭,生活的脈搏清晰可感。<br> 穆罕默德五世大道上,清真寺的宣禮塔高聳入云,幾何紋飾在陽光下閃爍微光。一位行人緩步走過棕櫚樹旁的磚道,身影被正午的陽光聚于腳下,仿佛時間也為之放緩腳步。 登上西北高地的觀景臺,整個廷吉爾綠洲盡收眼底。近處綠意盎然,屋舍錯落;遠(yuǎn)處卻是無垠的戈壁與錐形死火山,那種火星地貌般的荒涼,讓人頓覺人類的渺小。 綠色的林帶蜿蜒在河谷,當(dāng)視野中的蕭瑟和荒蕪被一片開闊的綠洲平原所取代,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綠意簇?fù)碇[次櫛比的卡斯巴斯建筑群出現(xiàn)在眼前。 廷吉爾綠洲綿延五十公里,最窄處不過半公里,卻如沙漠中的命脈,支撐起無數(shù)家庭的生計。托德拉河從阿特拉斯山奔流而下,帶來冰雪融水,也帶來了生生不息的可能。 這座城市雖不大,卻有著復(fù)雜的過往。殖民時期的建筑仍在街頭矗立,許多居民有親屬在歐洲,回流的資金悄然改變著這里的面貌。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在這里并非對立,而是共生。 托德拉河L'Oasis de Todra沿岸的田野一片蔥郁,阿甘樹與果樹交錯生長。遠(yuǎn)處山腳下,土黃色的村莊靜靜依偎在綠洲邊緣,仿佛千百年來從未改變。 終于,托德拉峽谷Todra Gorge出現(xiàn)在眼前。從地圖上看,那段盤旋山路像極了通往迷宮的通道,而我們,正一步步靠近那個神秘的入口。 路邊山腰上立著一塊白牌,寫著「???? ?????」(真主為王)。風(fēng)吹動旁邊的棕櫚葉,沙沙作響,那一瞬間,荒山竟有了神性。 中午十二點,我們抵達(dá)峽谷入口。大巴??吭谕?,游客步行深入后再原路折返。入口處已有不少攤販支起布篷,售賣手工藝品,也有當(dāng)?shù)厝藸恐H子等待載客。 托德拉峽谷被譽為世界上最壯觀的峽谷之一。兩側(cè)紅褐色巖壁高達(dá)三百米,幾乎垂直聳立,像被巨斧劈開一般。陽光斜照,明暗交錯,光影如刀刻般鋒利。 電影《木乃伊2》曾在此取景,不難理解為何導(dǎo)演會被吸引。右側(cè)那棟廢棄的度假酒店,因山體滑坡而關(guān)閉,如今只??諝ぃ瑓s更添幾分蒼涼之美。 兩旁的山巖壁立千仞,如同兩扇巨大而沉默的石門,隱隱地透出某種不可言說的威嚴(yán)與力量,赭紅中滲著鐵銹色的巖壁,紋理粗糲,仿佛記載著地球最古老的秘密。走在這條狹長通道中,人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 托德拉河清淺地漫過卵石,水聲在峽谷間回蕩,形成奇妙的混響。游客們或蹲在溪邊拍照,或坐在石上休憩,有人甚至脫鞋踩進(jìn)水中,感受那份清涼。 一群山羊在溪邊悠閑覓食,完全無視來往行人。它們熟悉這片土地,就像熟悉自己的呼吸。岸邊的小屋墻上寫著阿拉伯文字,靜靜守望著這一切。 越往深處走,峽谷愈發(fā)狹窄。忽然間,一道深邃的裂縫赫然出現(xiàn),仿佛大地剛剛裂開,尚未愈合。那一刻,我屏住了呼吸。 陡峭的紅砂巖壁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攀巖愛好者。只見一人身著藍(lán)色裝備,正專注地向上攀爬,安全繩在風(fēng)中輕輕晃動,像一根連接勇氣與深淵的細(xì)線。 一位路過的歐洲游客主動提出幫我們拍照。按下快門前,他還笑著調(diào)整角度,那一刻,陌生人的善意讓旅途多了幾分溫暖。 河中的柏柏爾小姑娘裹著頭巾,看到鏡頭竟主動擺起姿勢,笑容燦爛如陽光穿透云層。不需要言語,就已經(jīng)講述了屬于她的故事。 對岸的巖壁上,一個剛剛從水中爬上岸的追風(fēng)少年,赤腳盤坐,目光悠遠(yuǎn)。也許在他眼里,我們才是流動的風(fēng)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越來越多的游客涌入峽谷,當(dāng)?shù)厝隧槃輸[起攤位,出售手工編織袋、陶器和香料。這些小小的生意,是他們與外界連接的方式。 托德拉河Todra River在峽谷間靜靜流淌,水光清淺,漫過滿河的卵石,像一首低語的歌。水量不大,恰好繞開溪邊那幾頂小小的帳篷,仿佛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安寧。 告別托德拉繼續(xù)向梅祖卡進(jìn)發(fā),峽谷的壯闊已悄然沉淀在心底,而那些刻在巖壁上的古老符號、柏柏爾人黝黑臉龐上的汗水與笑容,還有千仞絕壁撲面而來的壓迫感,卻像巖層一樣,在記憶里層層堆疊。 Restaurant Inass是廷吉爾前往伊爾富德的主干道上少有的摩洛哥餐廳,黃墻上的圖案帶著北非特有的熱烈,門口橫幅上掛著誘人的美食照片,一棵橄欖樹斜斜地伸展著枝葉,像是在招手迎客。 推門進(jìn)去,才發(fā)現(xiàn)這餐廳竟如洞穴般幽深。墻壁和柱子上繪滿斑斕的壁畫,天花板是白色的,襯著木梁,透出幾分清涼。紅白格子的桌布鋪在桌上,配著紅色的椅子,暖意頓生。 今天的午餐是牛肉丸塔吉鍋配炸魚,香氣撲鼻。陶鍋揭開的瞬間,紅艷的番茄、翠綠的辣椒和濃郁的香料氣息直沖鼻腔。熱馕剛出爐,外脆內(nèi)軟,配上一盤意面,竟有種摩洛哥與地中海的奇妙交融。 飯后繞到餐廳后方,竟藏著一條幽深的小巷。藍(lán)墻竹籬,綠植攀爬,石板路凹凸不平,卻走得格外踏實。幾盆黃花安靜地立在墻角,盡頭有幾個人影緩緩走過,陽光從竹棚縫隙灑下,斑駁陸離。 而一旁的摩洛哥風(fēng)格包間靜靜等候。藍(lán)色的墻面如天空般澄澈,竹編的天花板古樸自然,床鋪整潔,靠墊鮮紅。墻上掛著一幅頭纏紗巾的柏柏爾長者畫像,眼神深邃,仿佛穿越了時光。 司機大哥一路奔波,臉上難掩倦意。從Inass出發(fā)不到一小時,我們在廷季達(dá)德再次停下。這里有一處黃墻紅紋的建筑,像從沙漠中長出的圖騰。幾棵棕櫚樹在風(fēng)中輕搖,灰蒙的天空下,這片刻的休憩,成了旅途中最溫柔的停頓。 小店里瓷磚地面藍(lán)白相間,擺滿了紀(jì)念品和零食,花花綠綠的包裝在陽光下閃著光。最讓人安心的,是那間干凈的廁所——在荒野中,這簡直是奢侈的享受。 下午15:45,終于抵達(dá)伊爾富德Erfoud,1917年,法軍在此扎營,從此有了這座城。它不僅是通往沙漠的最后一站,更是席茲河綠洲的核心,塔菲拉勒特大區(qū)的明珠。巴黎-達(dá)喀爾拉力賽曾從這里呼嘯而過,現(xiàn)在,我們的車輪也輕輕碾過這片土地。 直奔城南的Palms Hotel Club,五輛銀色三菱越野車早已列隊等候。車身锃亮,備胎掛后,像一群蓄勢待發(fā)的獵豹。我望著那座塔樓林立的傳統(tǒng)建筑,心中已開始期待——真正的撒哈拉,就在前方。 車隊出發(fā),如風(fēng)般沖向沙漠深處。荒山在兩側(cè)退去,巖石裸露,植被稀疏。天空陰沉,電線塔孤零零地立在遠(yuǎn)方。車輪碾過碎石,每一次顛簸都在提醒:我們正駛離文明,進(jìn)入一片古老而沉默的大地。 柏柏爾司機一身白衣,頭巾在風(fēng)中輕揚。他雙手穩(wěn)握方向盤,眼神堅定。四驅(qū)車在沙丘間起伏,從高處俯沖而下,沙粒飛濺,車身搖晃,卻穩(wěn)如磐石。他不說話,只用速度與地形對話,因為這片沙漠,是他最熟悉的故鄉(xiāng)。 途中,山丘上出現(xiàn)巨大的石陣圖案,像某種遠(yuǎn)古的符號。螺旋般的紋路在荒原上延展,無人解讀,卻令人深思。遠(yuǎn)處人影渺小,仿佛在朝圣。這大地上的印記,是時間的筆觸,還是神靈的留言? 距離伊爾富德50公里的梅爾祖卡Merzouga,這個藏在沙漠腹地的小村,是通往著名的厄爾切比沙丘 L'Erg Chebbi的門戶。但是從梅爾祖卡到厄爾切比沙丘的路段仍是原始狀態(tài),只能越野車出入。 40分鐘,沙漠營地終于出現(xiàn)。金色沙丘起伏,駱駝隊緩緩前行,白色帳篷點綴其間,像撒在沙海中的珍珠。幾棵樹孤零零地立著,卻倔強地綠著。我們到了,真正的撒哈拉。 入住沙漠酒店Kasbah Yasmina Hotel,摩洛哥風(fēng)格的建筑在陽光下泛著暖光。拱門雕花精美,塔樓對稱而立,藍(lán)白瓷磚在門前鋪出一條潔凈之路。這不像酒店,更像一座沙漠中的宮殿。 大堂是摩爾風(fēng)格,木雕天花板繁復(fù)精美。旅行社早已備好民俗服裝,藍(lán)袍、頭巾,色彩濃烈。我們換上,仿佛也換了一重身份,成了這片土地的臨時子民。 大堂后是庭園,綠樹成蔭,石柱古樸,藍(lán)白地磚通向深處。陽光透過葉隙灑下,風(fēng)輕輕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客房散落在窄巷兩側(cè),土黃拱門,花紋地磚,巷子幽深而安靜。每一間房都不同,卻都低矮樸素,像從沙中生長出來。 臥房在一樓,兩張大床并列,中間鋪著猩紅地毯。床頭拱形設(shè)計,墻上繪著紅色幾何紋,木質(zhì)天花板低垂,臺燈昏黃。躺下時,仿佛被這片土地輕輕抱住。 天花板上懸著一盞五彩吊燈,玻璃與金屬交織,光暈灑下,像把整個北非的夜晚都裝了進(jìn)來。民族風(fēng)的圖案在墻上投下影子,房間成了移動的博物館。 推開窗,便是撒哈拉。沙丘連綿,橙黃如金,幾株綠植點綴其間,帳篷零星散布。這窗景,是夢的具象。 客房的玄關(guān)是一條土黃泥墻的走廊,拱門錯落,幾何窗透進(jìn)微光。地面黃藍(lán)瓷磚拼出圖案,一面鏡子掛在墻上,映出匆匆身影。每一步,都像走在異域的迷宮。 衛(wèi)生間鋪滿藍(lán)黃瓷磚,石制洗手池古樸,鏡框鐵藝雕花。橙色地毯踩在腳下,燈光柔和。在這里洗把臉,仿佛也洗去了塵世的喧囂。 從小樓梯拾級而上,橙藍(lán)相間的臺階像一段通往秘密的階梯。土墻粗糙,裝飾簡單,卻每一步都踏實。 頂層是開闊的平臺,整座酒店盡收眼底。藍(lán)白地磚的庭院,綠植環(huán)繞,圓頂建筑靜立,遠(yuǎn)處沙丘無垠。 休整后換裝,我們走向酒店門口。艾哈邁德已安排駝隊列隊等候。駱駝臥在沙上,溫順如貓,只等一聲令下,便帶我們走入那片金色夢境。 黃昏時分,駱駝或坐或臥,身上掛著彩布與行李。向?qū)兠β抵?,整理鞍具。天空陰云密布,卻更添幾分神秘??諝饫镉蟹N將動未動的靜謐,仿佛整片沙漠都在屏息,等待我們踏入它的腹地。 駝隊早已列好陣型,一只只溫順地跪伏在沙上,像是早已習(xí)慣這日復(fù)一日的旅程。我走近其中一只,它抬眼看了看我,眼神平靜得像沙漠深處的夜。 非洲單峰駱駝不能像雙峰那樣穩(wěn)穩(wěn)架鞍,當(dāng)?shù)厝擞靡环N像盆子的木扣套在駝峰上,再綁上布墊和繩索,就成了獨特的騎具。看著向?qū)兪炀毜卣{(diào)試這些裝置,我明白,這看似粗獷的行旅,其實處處藏著智慧與經(jīng)驗的痕跡。 駱駝緩緩俯身,我跨上去,坐穩(wěn)。向?qū)б宦曒p喝,它前腿先起,后腿再撐,整個身體穩(wěn)穩(wěn)升起,我已離地三尺。我體會到,騎駱駝得用巧勁,保持和它同步的動作就不會感到吃力了,我甚至能騰出一只手,隨手抓拍幾張照片。當(dāng)然,使用單反是不合適的。 駝隊出發(fā)了,沙丘起伏如浪,我們像一葉小舟,在金色的波濤間緩緩前行。身后傳來快門聲,回頭一看,是小哈導(dǎo)游舉著手機在拍我們,這畫面當(dāng)然好看,一群人騎在駱駝上,影子被拉得老長,像是從童話里走出來的一支遠(yuǎn)征隊。 走在最前面的是柏柏爾向?qū)?,頭纏白紗巾,身穿深藍(lán)長袍,腳踩涼鞋,手里牽著頭駝。他步伐堅定,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沙中,卻又毫不遲疑。 每只駱駝的耳朵上都戴著圓形耳標(biāo),像是它們的身份銘牌。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些沉默的伙伴,背負(fù)著行李,也背負(fù)著沙漠的歲月。它們不抱怨,也不爭搶,只是安靜地走著,仿佛知道,只要跟著隊伍,終會抵達(dá)綠洲。 我們?nèi)?9人,分成兩隊,緩緩向大漠深處進(jìn)發(fā)。駝鈴輕響,節(jié)奏舒緩,像是沙漠的心跳。天空陰云密布,卻并不壓抑,反而讓光線變得柔和。藍(lán)色的長袍、彩色的頭巾,在沙丘間格外醒目,像是一條流動的彩帶,劃開了無垠的金黃。 駝隊走得不快,卻很穩(wěn)?;仡^看,營地早已被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只剩幾頂白帳篷在沙丘間若隱若現(xiàn)。我們正一點點脫離現(xiàn)代世界的痕跡,走進(jìn)一個更原始、更遼闊的時空。 選擇傍晚挺近沙漠,是有科學(xué)道理的。炎日下的沙礫,隨著日頭的升高迅速升溫,據(jù)說撒哈拉沙子的溫度可以接近70度。而到了黃昏,陽光開始變?nèi)酰匙又械臒崃勘患眲〉匚盏娇諝庵猩?,最終冷卻下來。 我們非常幸運,下午梅爾祖卡下過一陣雨。我們坐越野車時還能聽見雨點敲打車頂?shù)穆曇簦傻鹊诌_(dá)沙漠酒店,雨卻停了。云層裂開縫隙,陽光斜斜灑下,給沙丘鍍上一層金黃。這雨后的沙漠,少了燥熱,多了幾分濕潤的詩意。 駝隊總愛沿著沙峰的邊緣走,那里的坡度陡峭,駱駝的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滑行。我們坐在駝背上,心也跟著懸起來??烧沁@種若即若離的刺激,讓旅程多了幾分野性的魅力。 駝隊在一處沙丘頂端停下。風(fēng)輕輕吹來,帶著沙粒的微響。我們站在高處,眼前是連綿不絕的沙浪,一直延伸到天邊。 向?qū)ч_始為我們拍照。他舉著手機,找角度、喊姿勢,像個專業(yè)的攝影師。我們笑得放肆,擺出各種夸張的動作,仿佛要把這一刻的自由全都裝進(jìn)鏡頭里。 從未曾想到,這片荒蕪死寂的沙漠,竟能如此令人沉醉。那些曾被世人視為流浪與漂泊的生活,在三毛筆下變得如此浪漫。而今天,我正騎在駱駝上,走向夢中的撒哈拉,走向那棵夢中的橄欖樹。 向?qū)ёヅ牧艘粡埼覀兲S的照片——兩人騰空而起,頭巾飛揚,背景是起伏的沙丘和灰藍(lán)的天空。那一刻,我們不是游客,而是沙漠的舞者,在無垠中盡情釋放著快樂。 浩瀚的撒哈拉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面積超過940萬平方公里,橫跨十一個國家,幾乎相當(dāng)于一個美國。它不是單一的沙海,而是包含了山嶺、高原、綠洲、礫漠與沙丘的復(fù)雜地貌。而我們腳下的這片,只是它最溫柔的一角。 很多人來撒哈拉,是受了三毛《撒哈拉歲月》的感召。但其實,摩洛哥的梅爾祖卡,與她筆下的阿雍相距超過1200公里。可這又如何?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撒哈拉,而我的這一片,正被夕陽染成金色。 大多數(shù)旅人選擇從摩洛哥進(jìn)入撒哈拉,不只是因為風(fēng)景,更是因為這里的交通便利、人文溫暖。它像一扇友好的門,輕輕推開,就能走進(jìn)那片夢寐以求的金色荒原。 駱駝休息時的樣子格外可愛。一只低頭打盹,另一只卻抬著頭,望著遠(yuǎn)方,像是在回憶什么。它們安靜地躺在沙地上,鞍具整齊,影子被拉得細(xì)長。沙漠的寧靜,在這一刻被它們詮釋得淋漓盡致。 我們趁機四散玩沙、拍照,駝隊則原地休整。駱駝們靜靜地臥著,像一排沉默的守護(hù)者。它們不急,也不躁,仿佛知道,這片沙漠從來不屬于誰,而我們,只是它短暫的過客。 最后,我們和駝隊拍了張全團(tuán)大合影。所有人站在沙丘上,笑著揮手,駱駝們也「配合」地抬起頭。夕陽西下,沙地泛著金紅,那一刻,我們像一支真正的沙漠商隊,完成了屬于自己的遠(yuǎn)征。 遠(yuǎn)處,兩輛越野車揚著沙塵疾馳而來,像是從另一個時空闖入。它們在沙丘間靈活穿梭,留下兩道飛揚的軌跡?,F(xiàn)代與原始,在這一刻奇妙地交匯。 太陽漸漸西沉,沙漠的顏色也在悄然變化。金黃轉(zhuǎn)為橙紅,再變成深褐,天空被染成一片暖色。大地仿佛在呼吸,緩緩?fù)嗜グ兹盏臏囟?,迎接夜晚的降臨。 這畫面,曾出現(xiàn)在我兒時的夢里——我騎著高大的駱駝,走在無邊的大漠中,身后是一串長長的腳印,天空與地平線都被夕陽染紅。如今,我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起,圓了這個夢。 回到酒店,洗去一身沙塵,清爽得像是重生。餐廳竹頂木墻,燈光柔和,幾何花紋的壁畫透著北非風(fēng)情。 自助餐很豐盛,除了摩洛哥傳統(tǒng)的塔吉鍋和庫斯庫斯,今晚的主角是一鍋燉得酥爛的牛肉,香氣撲鼻。我們夾菜、倒果汁,笑聲在桌間流淌,吃得像一場沙漠里的慶典。 夜幕降臨,酒店的燈光一盞盞亮起,暖黃的光從拱形窗透出,映在沙地上。庭院里有人低聲交談,有人靜靜看星。 恰逢血月之夜,可烏云密布,星空被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我們抬頭望了許久,終究沒能見著那抹神秘的紅。但沒關(guān)系,沙漠從不讓人失望,它只是把驚喜留到了明天。 酒店餐廳一側(cè)開放性的用餐長廊在晨光中蘇醒。茅草屋頂?shù)痛?,柱子仿若從沙漠中自然生長出的棕櫚,撐起一片遮陽的天地。 趁著早起,在這偏遠(yuǎn)的沙漠酒店,時間變得柔軟而緩慢。沒有城市的喧囂,只有風(fēng)掠過沙面的輕響,和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柏柏爾人吟唱。 多看一眼金色撒哈拉——這念頭一冒出來,便再也壓不下去。沙丘如凝固的波浪,層層疊疊涌向天際,每一道弧線都像是大地的指紋。我走近那茅草遮蔽下的角落,坐下,什么也不做,只是看。陽光斜灑,沙粒在光線下閃爍如金粉,風(fēng)一吹,便輕輕躍動。 多彩的早餐,迎接下一個精彩。「多彩」不只是風(fēng)景的斑斕,更是心境的豐盈——當(dāng)人學(xué)會在荒蕪中看見豐盛,世界便處處是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