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晨光初透時，麟哥節(jié)前那句“虎哥，國慶去金沙袁哥那里耍去”的聲音就帶著腸旺加紅燒肉早餐的快意向金沙出發(fā)。車子駛離城區(qū)，初秋路旁的山脈在窗外鋪展，像攤開一冊泛黃的詩卷。石利明老師握著方向盤，這位川美畢業(yè)的畫家話不多，只偶爾指點(diǎn)遠(yuǎn)山輪廓，說那里適合入畫。</p><p class="ql-block"> 琴苑藏在柳塘鎮(zhèn)的山坳下面。琴苑前面是條小河，袁哥總是慨嘆，“可惜，高標(biāo)準(zhǔn)農(nóng)田整治 破壞了這份自然”（他的意思大概是小河原有的自然被石砌河床破壞了）。琴苑正在擴(kuò)建，一系列的改造正在進(jìn)行……施工的聲音和前面河流聲音倒也相映成趣。袁哥迎出來，他領(lǐng)我們看滿墻的斫琴工具——那些刨刀、砂紙、鹿角霜，都帶著歲月摩挲的包漿。說起當(dāng)年從云南商海抽身，回到這名叫金沙柳塘的故里，他的眼神如雨后山嵐般澄澈：“總要在喧囂過后，才知道心該安放在哪里?！贝未藭r的我，想起蘇東坡那句詞：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p><p class="ql-block"> 石老師早已不見蹤影，原來他在琴苑門前坐下，展紙研墨。他的筆尖在宣紙上游走，時而疾如驟雨，時而緩若抽絲。袁哥輕聲說：“看畫家寫生，就像聽琴人撫弦——都是在與萬物對話?！?lt;/p><p class="ql-block"> 而我的那位作曲家兄弟陳麟，此刻正“霸占”著那張金絲楠木琴。他的手指在七弦間流轉(zhuǎn)，《平沙落雁》的旋律便從指下淌出。琴音時而清越如鶴唳九霄，時而沉靜如雪落寒江。那些停在陳麟臂上的蚊子，倒像是被琴韻吸引的知音，遲遲不肯離去。又一曲《梅花三弄》彈完時，手背上被蚊子叮咬的紅斑排成一排排。我打趣道：兄弟，這是袁哥中秋節(jié)送給你的大紅包！眾人大笑！</p><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時，月亮悄悄在山背后爬了上來……。袁哥變戲法般端出下酒菜?！瓣柮魑虻谰啤笔怯煤塥?dú)特三角瓶灌制，他撫著瓶身解釋：“三面分別是表示立功、立德、立言寓意，是陽明先生一生的寫照?！蔽覀兣e杯對飲，酒液溫潤，帶著山野草木的清氣。席間袁哥說起在云南經(jīng)商的風(fēng)雨，說起放棄一切回鄉(xiāng)斫琴的決然：“當(dāng)年覺得放不下的是財(cái)富，后來才明白，放不下的其實(shí)是自己。”</p><p class="ql-block"> 石老師的畫作在暮色來臨完成的——竹林掩映的琴苑，虛虛實(shí)實(shí)的墨色里，仿佛有琴聲要破紙而出。當(dāng)然嘍，這幅畫的主人只能是袁哥，袁哥鄭重從石老師手里接過畫，說這幅畫讓他想起王陽明那句“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p><p class="ql-block"> 告別時，山月正明。袁哥站在琴苑門口的身影漸漸模糊，如一枚閑章烙在夜的邊緣。車子發(fā)動前，我最后回望——那亮著紙糊暖燈的院落，多像遺落在山間的古琴，而我們是偶然撥動它的手指，把今夜譜成了余生都會回味的清音。此時，車窗外月亮已至半空，月色正濃……。今夜，不，今生不過是，酒一壺 ，琴一床，溪云一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