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姑姑身體不好,很年輕就生病,她是寒冷東北的多發(fā)病,慢性氣管炎,后來成為肺心病。</p><p class="ql-block">偏遠農(nóng)村貧窮困苦的生活,讓身體帶病的姑姑,付出了極大的忍耐。</p><p class="ql-block">那時候,農(nóng)村最好的吃的東西有三樣,白面、豬肉和大鵝、小雞肉及鵝蛋和雞蛋。</p><p class="ql-block">白面,得生產(chǎn)隊在麥收后,按照人口分給的小麥,碾磨才出來的。農(nóng)家每口人每年最多分得小麥是三十斤。這個東西到手,每家都看做最好的東西,留著過年、過五月節(jié)、過八月節(jié)或來客人和重要日子里,才可以吃的。豬肉,是要靠養(yǎng)豬才有的。養(yǎng)豬到吃肉,得一年多的時間,而且要有糧食喂才能長大。普遍缺糧食,人都難以吃飽,哪里有喂豬的。大鵝、小雞肉,不是說殺就可以殺吃的,要等著下蛋呢,而有了蛋,也是要換咸鹽的。到臨近冬天,因為大鵝和小雞不能找到草蟲自食也要喂糧食,得有選擇的殺了,母的一般是不殺,本來就是寥寥幾只,但也是留著過年吃。</p><p class="ql-block">如此,三樣好吃的,都是常年的盼望。我家是這樣的,別人家也是多是這樣的。</p><p class="ql-block">農(nóng)村人家,整日小米飯、苞米碴粥,能吃上大餅子算是好的…。夏天有新鮮菜,秋冬春季就是土豆,能不間斷吃上土豆是好人家。家家戶戶,糧食節(jié)省著吃,也是青黃不接。漫長的冬季和春季,野菜沒有,很多人家是下地干活吃干的,不下地的吃稀的,或白天吃干的晚飯吃稀的,年復(fù)一年。</p><p class="ql-block">困難的人們,期盼的是永遠,日常生活又很長。貧困落后地方,苦日子是全方位的。</p><p class="ql-block">姑姑養(yǎng)過一頭肥豬賣錢了,養(yǎng)過一頭母豬生一窩小豬仔賣錢了。這都是因為蓋房子借人家錢要還,才挺著做的。在困難的日子里,姑姑起早貪黑挖野菜,想盡辦法把豬養(yǎng)成了。但后來,實在不行了,還是把母豬賣了。</p><p class="ql-block">姑姑來哈爾濱我父親家,看到商店里賣手工針線活用的針,農(nóng)村買不到,她用身上準備看病的錢,都買了針。我跟她在商店里買,因她買多了,商店里的店員說不賣給她了,她跟人家指著我說,是這小孩要買的,又買了一次。這些本來不太多的針,姑姑帶回來,給村里的家庭主婦們用,也一定要有點加價,我不知道掙了錢沒有,我一直看到她梳妝抽屜里剩有不少的針。</p><p class="ql-block">姑姑往來哈爾濱,常與我父親書信,我父親家城市供應(yīng)糧剩余,可以要糧票,不用花錢。我父親可能也是知道姑姑家缺糧食,有時候就給姑姑或信封里郵來糧票,每年數(shù)量也不多。那個時候,農(nóng)家如果到供銷社買點餅干或出門上縣城,要買點吃的都需要糧票,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沒有出處。姑姑用這些糧票,跟村子里面的人家交換小米,也可以補充糧食。</p><p class="ql-block">姑姑擔(dān)起的家務(wù)是全部,家里面的一日三餐、四季薄厚,家外面的生產(chǎn)隊分得的一塊園田地、房前屋后菜園,鵝雞豬狗,都是她的操勞。我沒有記得一次,她坐在桌子上把一頓飯吃完了。</p><p class="ql-block">姑姑的日子,終日辛勞,哪有得閑,哪有營養(yǎng),哪有保護身體。</p><p class="ql-block">后來,有幾年的時間,我們家的日子過得好了。沒有饑荒,年底生產(chǎn)隊里可以分得一百多、二百多或三百多元錢,年年可以養(yǎng)一頭豬殺了吃,我也能幫姑姑干活了。</p><p class="ql-block">但是,這時候姑姑身體勞疾無奈,她的氣管炎已經(jīng)發(fā)展成肺心病,每到冬季哮喘咳嗽。</p><p class="ql-block">還好,生活不像早先那么困難,可以適度或量力買藥求醫(yī)。</p><p class="ql-block">先是,點滴四環(huán)素,很有效,冬天用一次可以過得去,但兩年后就沒有效了。這時候,就用青霉素和鏈霉素注射。</p><p class="ql-block">用這種藥,有效果,但得每天都要有人給打針。</p><p class="ql-block">當時,那個地方,一個大隊六個村子近千口人,只有一個衛(wèi)生所一個大夫,大夫很忙,無論如何他都沒有給姑姑天天打針的可能。</p><p class="ql-block">我這時候是念初中又進入高中,十四、五歲。我有動手能力,大隊衛(wèi)生所里那個大夫教我給姑姑打針。</p><p class="ql-block">我在衛(wèi)生所把藥取回來,有青霉素、鏈霉素和蒸餾水。大夫借給我一個里面裝一只玻璃注射器和幾根針頭還有點兒藥棉的小長條型的鋁盒子,還告訴我打針注意事項。</p><p class="ql-block">那個時候,常識性認知少,主要是條件不好。</p><p class="ql-block">我給姑姑打針,用大夫借給的注射器,用暖瓶里面的熱水,倒在一個飯碗里,用注射器抽來抽去給注射器消毒和給針頭消毒,用飯碗里面的熱水,溫溫蒸餾水。把蒸餾水抽出來注射到青霉素和鏈霉素安瓶里,搖晃融化安瓶里面的藥,看著藥融化了,再抽到注射器里。針扎姑姑的身體我是心疼的,為了治病我得扎,可是,這扎下針,不是想扎就扎的那么容易。我用一小點兒藥棉,在姑姑臀肌上先找到并決定扎的地方,輕輕的抹點兒藥棉,然后自我鼓勵的扎針。我手抖動,扎不進去,是針頭鈍還是我不會用勁兒,就是扎不進去。我著急,姑姑能不著急嗎,但她鼓勵我,我也是鼓勵我自己。用了老半天時間,我是在我姑姑臀肌上,在我認為合適的地方,是用針頭尖兒按進去的,然后再用抖抖的手,慢慢的,終于把一管子藥推進她體內(nèi)。</p><p class="ql-block">打完了這第一次針,我急得慌得不知道啥樣,慶幸的沒出大問題。我這里的大問題,是怕針頭折在肉里,或出血。我問姑姑,疼嗎?姑姑說不疼,她還說我打的挺好的。</p><p class="ql-block">從此,我都是每晚給姑姑打針,整個冬季不間斷,連年持續(xù)著。我的設(shè)備簡單,一盞煤油燈下,我給姑姑打針抗病魔。</p><p class="ql-block">如此幾年,沒出過任何我操作上的問題。我也知道,姑姑的信任是第一位的。</p><p class="ql-block">后來,我來哈爾濱當知青,冬季給姑姑打針的是,求請鄰居一個我稱老嬸的人。她給姑姑打針感染了,針眼化膿很長時間,我過年回來,姑父跟我說,還是一個跳神的,在傷口周圍用手劃一個圈,才慢慢長好的。</p><p class="ql-block">這個時候,姑姑的身體已經(jīng)不行了,撐不住了。</p><p class="ql-block">但是,姑姑的家務(wù),一直是在身上,或說她撐著。</p><p class="ql-block">肺心病,哮喘咳嗽,一動不動都不行,況且那么多家務(wù),姑姑一直撐到倒下!</p><p class="ql-block">落后貧困,缺少關(guān)懷,多勞成疾,殘酷壓倒了姑姑,她不到五十歲。</p><p class="ql-block">那時候,我還不行,沒有經(jīng)濟能力,只有無奈的想法和咽下去的忍耐。</p><p class="ql-block">感慨人的一生,我們后人對先人的感恩與回報,永遠是缺失的…。</p><p class="ql-block">(2025年10月8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