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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靈廟

插旗崖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20世紀40年代的百靈廟</font></h5><div> 大約是1981年吧，中國美術(shù)館辦了一個國際圖書展。那時外國進口的圖書很少，我跑去參觀，看見一本日本東京大學(xué)出版的《元朝史の研究》，翻了一下，僅從漢字看，內(nèi)容很豐富，涉及的學(xué)科是我從沒有想到過的，引起了我很大興趣。</div><div> 為看這部書，我買了一堆日文的教科書、語法書、工具書，開始硬啃、猛啃日文。等把教科書上每一課后面的習(xí)題都認認真真地做完，我就想，何不就試試開始看這部《元朝史の研究》呢？因為開始的不自信，也因為開始的不熟練，我就用一本筆記本，一句一句地翻譯在本子上。誰知如此一來二去 的，到1982年開春，不但“元朝史”部分（實際是元鈔部分）全部翻完了，連同書中西嶋定生和山田信夫兩位著名學(xué)者分別為作者前田直典所作的長篇“序”和“跋”，還包括作者前田直典的一篇旅行實紀《西安綏遠紀行》也一并翻了出來。</div> 前田直典1915年（日本大正四年）出生于京都。1936年高中畢業(yè)，四月，考入東京帝國大學(xué)（今東京大學(xué)）文學(xué)部東洋史學(xué)科（日本的大學(xué)通常是四月開學(xué)）。因為學(xué)的是“東洋史學(xué)”（按在日本，所謂東洋史學(xué)，是歷史學(xué)的一個分支，基本內(nèi)容還是中國史，也包括中原政權(quán)周邊的民族以及西域、甚至更寬闊地域的歷史），甫一入學(xué)，他就決定到中國西北做一次旅行。<div> 當(dāng)年七月，他來到北京，住在中國留日生姚鑒的家中，以初步適應(yīng)中國的生活并學(xué)習(xí)語言。八月，在姚鑒陪同下，乘火車一路考察了鄭州、洛陽、開封、西安和濟南。因為生病回北京休息，病癒后沿平綏鐵路獨行到歸綏（今呼和浩特）。其時歸綏到百靈廟已經(jīng)通長途汽車，可以沿公路翻越陰山到武川，從武川鎮(zhèn)通過二分子進入喀爾喀右翼旗（在今百靈廟鎮(zhèn)東南），來到“百林廟”。</div><div><font color="#39b54a"> 百林廟即今百靈廟。本地在元明時期是喀爾喀蒙古的達爾罕部落牧地。后金崛起，中東部的蒙古各部歸附了滿洲。大清入關(guān)之初，為攏絡(luò)住蒙古族，仿照滿洲的貴族制度，為蒙古各部落劃分為旗，旗主分別賜予類似滿人的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爵等爵位。達爾罕部落領(lǐng)主初封親王，后按歷輩降封為貝勒。</font></div><div><font color="#39b54a"> 達爾罕貝勒后來建了一座家廟，俗稱“貝勒因廟”。這個“因”是蒙語的屬格結(jié)尾εε，表示是貝勒“的”廟。但蒙語在這時還往往加入鼻音n，久而久之，漢人急讀“貝勒因”，就訛稱為“百林”，并且寫為漢字。再后來，蒙古人漢化也深了，感覺“百林”不好，改叫“百靈”，“百靈廟”，聽起來多爽！</font></div><div> 達爾罕親王受封的時候，治所在今天百靈廟南部的草原上，仍以蒙古包游牧。到貝勒一輩，在艾不蓋河和塔爾洪河交匯處蓋了一座家廟，即貝勒廟。因為是家廟，只有祈禱、祭祀的時候，蒙古本部人才會來上廟?？滴跷髡鞫螋斕孛晒鸥翣柕さ臅r候，大軍曾從此過，所以曾經(jīng)一度吸引大量商人跟隨，在大廟周邊駐扎下來，事后也就平靜下來了。</div><div> 1924年，外蒙古在蘇聯(lián)策動下宣布獨立，切斷了原來內(nèi)蒙與新疆之間的通道。因為山西、內(nèi)蒙商人和新疆商人之間的貿(mào)易，通常是從歸綏出發(fā)，通過烏里雅蘇臺和科布多，到達新疆哈密的。外蒙自行宣布獨立后，北洋政府雖不承認，卻無力解決。中國商人不得不另尋新的通道。</div><div> 1928年，隨著張學(xué)良宣布“東北易幟”（即把五色旗換成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表示歸附中央政府），中國形式上統(tǒng)一，國民政府在西北設(shè)立了綏遠省。綏遠建省后，也計劃改造省內(nèi)交通，鼓勵大商號如“大盛魁”等試行汽車交通。于是從歸綏到百靈廟就先行在原來駝道的基礎(chǔ)上開通了汽車路。前田直典正是利用這條道路到了百靈廟。</div> 前田直典到百靈廟的目的，是希望看到百靈廟附近的オロンスム 和 シラムレン土城遺址。我在翻譯這篇“紀行”的時候，完全不知道他所說的“オロンスム 和 シラムレン”是什么。直到這一次親來百靈廟，才知道了，這原來是“敖倫蘇木”和“錫拉木倫”。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敖倫蘇木的夯土殘墻</font></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插旗崖攝于2025年6月）</font> </h5><div> 敖倫蘇木是百靈廟鎮(zhèn)附近的一處古城遺址，距百靈廟約30多千米，是1927年西北科學(xué)考察團發(fā)現(xiàn)的，被認為是金元時期的古城，曾引起考古和學(xué)界的注意，幾年后日本的學(xué)者也循聲來到此地，因此也引起了初入中國史學(xué)領(lǐng)域的前田的興趣。</div><div> 錫拉木倫是一座藏式的大廟，距百靈廟約35千米，坐落在一片荒漠草原上，如今屬四子王旗 紅格爾蘇木。</div><div><font color="#39b54a"> 內(nèi)蒙古的行政單位是以蒙古民族的傳統(tǒng)習(xí)俗命名的。相當(dāng)內(nèi)地的市或地區(qū)級的單位稱“盟”（如今很多盟已經(jīng)改市了，一如內(nèi)地“地改市”），縣級稱“旗”，鄉(xiāng)鎮(zhèn)稱“蘇木”，村稱“嘎查”。</font></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錫拉木倫廟，民間俗稱“大廟”</font></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采自網(wǎng)絡(luò)）</font></h5><div> 前田不過是一個文弱學(xué)生，30多千米的敖倫蘇木，我是乘SUV在柏油路上跑了半個多小時才到。而上世紀30年代，兩地間根本沒有道路，只能靠乘馬或駱駝，他就算不作調(diào)查，一天只打來回，也絕無可能。</div><div> 恰在此時，北平來人請他回北平，因為長期沒有音訊，家里十分耽心，他的母親竟千里尋子，跑到北平來了。于是在來到百靈廟的日本人盛島角芳和綏遠的特務(wù)機關(guān)長羽山中佐的勸說和幫助下，他回到北平，與母親一起回了東京。</div><div> 前田直典在百靈廟如他自己所說“一無所獲”（他后來是日本著名的中國經(jīng)濟史學(xué)家加藤繁的弟子，成為戰(zhàn)后年青一代史學(xué)家中的佼佼者。只可惜他長年臥病，1949年逝世，年僅34歲），我卻在這里花了這么多篇幅來說他，是因為，當(dāng)年翻譯這篇東西的時候，心里始終存著一個疙瘩，百靈廟是內(nèi)蒙古那么靠西，又這么偏僻，交通不便的地方，怎么日本的特務(wù)機關(guān)長都跑到那里去了？百靈廟（前田“紀行”中的百林廟）從此在我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記憶。</div><div> 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在工作中確實遇到內(nèi)蒙古的近代史問題，查閱了一系列資料后，才逐步解開了心中的疑問。</div><div> </div><div><b> 田中奏折</b></div><div> 1927年，日本新任首相田中義一召集在華（東北、北京、天津、上海、漢口等地）使領(lǐng)官員、駐蒙特務(wù)機關(guān)、關(guān)東軍、南滿鐵道株式會社的高級官員，在東京接連開會10天，討論對華政策，被國際社會稱為“東方會議”。</div><div> 當(dāng)時中國正處在北伐戰(zhàn)爭的高潮中，長江以南已經(jīng)為北伐軍占領(lǐng)，寧（南京蔣介石）漢（武漢汪精衛(wèi)）正欲聯(lián)手，北洋政府倒臺在即。日本十分害怕北伐軍占領(lǐng)了北方，向東北挺進，就會威脅到日本剛剛通過日俄戰(zhàn)爭掠取的南滿利益。會上，各路殖民官員議論紛紛，就政治、經(jīng)濟、金融、民族、物產(chǎn)、交通、文化、黨派，等等等等，都提出殖民性、掠奪性的意見。</div><div> 會后，田中義一把各種意見歸納整理，寫了一個報告，呈送天皇。因為涉及國家政策的意見，本是極端機密的事，卻有消息走漏出來，于是世界各大新聞媒體紛紛向東京匯聚，希望探出這份報告都是什么內(nèi)容，并有了所謂“田中奏折”的說法。多國都準備了巨款，準備收買可能的消息。 </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田中義一</font></h5><div> 這時在東京出了一個奇人，他叫蔡智堪，早年畢業(yè)于日本早稻田大學(xué)，臺灣苗栗人，祖籍河南。因為甲午戰(zhàn)后臺灣割讓日本，當(dāng)時他是日本籍，常在日臺間做生意，已是一位富商。雖是日籍臺灣人，卻不忘祖國，早在孫中山開展革命活動時，他就參加了孫中山的興中會。袁大總統(tǒng)要稱帝，監(jiān)督蔡鍔，蔡鍔出走日本，蔡智堪又暗地協(xié)助蔡鍔經(jīng)日本返云南舉義旗。</div><div> 1928年6月，日本關(guān)東軍在皇姑屯炸死東北張大帥，對東北的野心暴露無遺。東北外交委員會給蔡智堪送來一盒點心，點心中藏有一信，請他務(wù)必獲取“田中奏折”。</div><div> 蔡智堪在日本多年，與日本高層交往甚多。因為是商人，沒有日本政治立場的障礙，加以日常多所攏絡(luò)，所以，皇室、貴族、派系、各方人物都與他關(guān)系不錯。他以5000元（當(dāng)時日本尚實行金本位制，“元”指法定金幣）的高價聘請原梅蘭芳的廚師，分別請一些高層人物吃飯。結(jié)果是說動了一位貴族牧野伸顯伯爵，請他的妾弟，皇室書庫官幫忙。蔡智堪裝作修書技工，由書庫官在夜間把蔡智堪帶入皇宮。</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當(dāng)時日本的20元金本位幣。1931年，金本位制取消。</font></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日本皇宮</font></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攝于2011年）</font></h5><div> 蔡智堪帶著一種很薄的半透明碳酸紙。田中奏章是用上奏專用的紙精制的，有六七十頁之多。蔡智堪把碳酸紙覆蓋在原件上，用鉛筆描寫，以保證絕不會錯漏。這樣抄了兩個夜晚，把“田中奏折”全文抄出。</div><div> 抄成之后，蔡智堪馬上把抄件交予東北外交委員會，外交委員會立刻組織翻譯，送至少帥手中，少帥也立刻秘密印刷了200份，分送有關(guān)官員。盡管當(dāng)時東北與內(nèi)地北伐軍尚屬敵對雙方，張少帥還是給南京秘密送達了4 份。</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蔡智堪</font></h5><div> 少帥印刷的這200份文件在相關(guān)官員的傳閱中，被正在北京大學(xué)讀書的青年學(xué)生紀清漪（河北獻縣人）看到（其時他正積極參與推動“東北易幟”活動，因此有機會接觸），馬上聯(lián)絡(luò)幾個熱血同學(xué)，集資印刷了5000冊，分寄全國教育和有關(guān)單位，引起社會強烈震動。</div><div> 半年后，1929年12月，南京《時事月報》刊出了《田中奏折》的梗概，這等于是由官方認可了《田中奏折》的存在，也認可了紀清漪等青年學(xué)生散發(fā)的文件的真實性。</div><div> 1931年，“九一八”事件爆發(fā)，日本強占中國東北，中國要求國聯(lián)（國際聯(lián)盟，相當(dāng)二戰(zhàn)后的聯(lián)合國）出面主持“公道”。在國聯(lián)主持的調(diào)查和談判中，日本代表對《田中奏折》一口否認，稱這是偽造的文件，中國代表卻說，這從日本皇宮書庫抄出來的，這就等于把蔡智堪出賣了。日本立刻把皇宮書庫官28人全部撤職，蔡智堪后來也被捕，家產(chǎn)全部沒收，價值二百萬美元的全部產(chǎn)業(yè)也都沒收。臺灣光復(fù)后，蔡智堪回到臺灣，但由于資產(chǎn)已經(jīng)全部喪失，晚境凄涼。后來住院也是依靠大陸救濟總會資助。1955年蔡智堪終因不治離世，終年67歲。</div><div> 由于《田中奏折》的內(nèi)容不僅涉及中國，而且表達了對世界的霸權(quán)的野心，包括對蘇聯(lián)、美國利益的侵占，所以蘇聯(lián)和美國也極為關(guān)注，而且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歷史幾乎是完整演出了《田中奏折》的全部內(nèi)涵，所以在美國占領(lǐng)日本后，曾經(jīng)遍查日本檔案，卻沒有找到文本。也因此在學(xué)術(shù)界和政治界，對《田中奏折》的真?zhèn)伍L期爭論不休。</div><div> 那么，這份《奏折》到底寫了什么，引起這么大的震動，而日本至今不肯松口承認？</div><div> 《奏折》洋洋兩萬三千五百余字（中譯本，含標(biāo)點、空格），開篇即說“<font color="#167efb">所謂滿蒙者，乃奉天（按即遼寧）、吉林、黑龍江及內(nèi)外蒙古是也，廣袤七萬四千方里，人口二千八百萬人，較我國日本帝國國土大逾三倍，其人口止有我國三分之一，不惟地廣人稀令人羨慕，農(nóng)礦森林等物之豐富世之無其匹敵。</font>”其垂涎欲滴的丑態(tài)暴露無遺。</div><div> 最讓當(dāng)時的全國人民，特別是還有美國、蘇聯(lián)政治家震驚和憤怒的是這兩句：</div><div> “<font color="#167efb">向之日俄戰(zhàn)爭實際即日支之戰(zhàn)。將來欲制支那，必以先打倒美國勢力為先決問題。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滿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font>”</div><div> 從此，“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滿蒙”就成為批判日本軍國主義的經(jīng)典詞句。</div><div><br></div><div><b>德王</b></div><div> 《田中奏折》里，關(guān)于對蒙古的政策，有專門一節(jié)，開頭說“<font color="#167efb">滿蒙既為舊王公所有，我國將來之進出必須以舊王公為對手，方可以扶持其勢力。</font>”這些蒙古舊王公，最活躍的一位就是德王。</div><div> 德王，全名德穆楚克棟魯普，清末是錫林郭勒盟蘇尼特右翼旗的郡王。辛亥革命后，民國政府保留了蒙古的王公制度，封德穆克棟魯普為親王，人稱德王。他又被任命為錫林郭勒盟的副盟長，而盟長年老力衰，他以代盟長的身份工作，成為實際上的盟長。</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德穆楚克棟魯普</font></h5><div> 德王生于1902年，他的父親那木濟勒旺楚克是錫林郭勒盟盟長，蘇尼特右旗多羅郡王。老郡王膝下荒涼，直到60歲上，四福晉才生下一子，取名德穆楚克棟魯普。60歲正是一甲子，父子同生于壬寅年，屬虎。晚年得子，老王爺自然寶貝，但人稱二虎相搏，必有一傷，為保住一點血脈，兒子被送到正白旗察哈爾（今錫林郭勒盟正鑲白旗境內(nèi)）母親的娘家，由舅舅撫養(yǎng)，直到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老郡王在統(tǒng)治蘇尼特右翼旗45年后薨了，德穆楚克棟魯普在7歲上才回到蘇右旗，襲了王位。3年后大清沒了，新的中華民國又把小德王升了一級，封為親王。</div><div> 少年德王受到了良好的蒙古和漢文教育，顯得聰明、能干。1919年，18歲的年青王爺開始正式執(zhí)掌旗政。其時張庫公路（張家口—庫倫<今烏蘭巴托>）正從蘇尼特右翼旗穿過，晉商、蒙商、俄商，日日從公路上走過，在旗內(nèi)歇腳、補充給養(yǎng)，售賣貨物，也帶來中原和外國的各種信息。在茫茫戈壁草原上的偏僻蒙旗，這既是財富的來源，更是舊王公思想變化的契機。</div><div> 青年王爺高大英武，文武全才。寫字賦文，吹拉彈唱，騎馬射箭，開車打槍，他全會，很受一般青年崇拜。</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德王在那達慕大會上</font></h5><div> 他管理旗務(wù)，思維也很前進，他讓不識字的喇嘛還俗，開辦學(xué)校，女子學(xué)校，鼓勵喇嘛蒙醫(yī)，辦工廠，辦合作社，等等。他又參與國家政治，段祺瑞在北京搞軍閥混戰(zhàn)的“善后會議”，他也攙和攙和，還參加了參議院，結(jié)識各界名流，在內(nèi)蒙一些王爺圈里，也被看作“革命王爺”。</div><div> 尤其是，他以保護張庫公路為名，向察哈爾都統(tǒng)府討得每年4000銀元的經(jīng)費，組織起一支“烏滂守備隊”（“烏”指張庫公路內(nèi)外蒙邊界小鎮(zhèn)烏得，“滂”指穿行蘇右旗南部的張庫公路上的滂江驛站），成為他自己控制的最初的武裝力量。因為隊員一律穿蒙古袍，被百姓稱為“袍子隊”。</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烏滂守備隊”的裝備可不差</font></h5><div> 但是，他的“革命”可不止這些，他更有野心。</div><div> 他的野心，是要恢復(fù)祖先成吉思汗的大蒙古國的理想，要建立一個獨立的蒙古國家。20年代外蒙古的獨立運動給了他很大刺激，1931年“九一八”日本侵占了東北，內(nèi)蒙古在東北的呼倫貝爾（時為偽“滿洲國”興安北?。?、哲里木盟（時為偽滿興安南?。┮呀?jīng)淪陷，日本勢力已經(jīng)到了錫盟的家門口。1933年，日軍強攻熱河，前線死守12天，省主席湯玉麟?yún)s早已逃跑，致熱河淪陷，昭烏達盟也陷入日軍之手，日軍對錫盟形成了半包圍態(tài)勢。</div><div> 此時，錫盟的盟長是西烏珠穆沁旗的索王（索諾木喇布坦郡王），德王是副盟長。但索王年老，而且不大看得慣德王的氣盛樣子，稱病請假，于是德王成了代盟長。他以代理盟長的身份上躥下跳，跑到南京去見政府高官，甚至面見蔣介石，請求自治。又企圖按照外蒙借助宗教領(lǐng)袖哲布尊丹巴搞獨立的樣子，去說服在內(nèi)蒙的班禪支持他以自治之名搞獨立。豈料九世班禪前往百靈廟向全國發(fā)表通電，嚴厲聲討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div><div> 此時，在錫盟的東部已經(jīng)沒有他活動的余地，他自我感覺又是年青資淺，于是向西，找到了烏蘭察布盟年高望孚的云王（云端旺楚克，喀爾喀右翼旗——按即達爾罕部——郡王，烏盟盟長），又聯(lián)絡(luò)伊克昭盟（今鄂爾多斯市），在百靈廟（民國時期，烏蘭察布盟包含今烏蘭察布市、包頭市和巴彥淖爾市），于1934年就錫、烏、伊三盟成立了“蒙古地方自治政務(wù)委員會”（簡稱“蒙政會”），蒙政會機關(guān)就設(shè)在百靈廟。</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 蒙政會成立合影</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div> 蒙政會只能處理內(nèi)蒙古察哈爾、綏遠兩省各盟旗的地方事務(wù)，直屬國民政府行政院，國民政府指派何應(yīng)欽為指導(dǎo)長官。何應(yīng)欽此時接任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委員長，正值長城抗戰(zhàn)后長城各口失守，平津危急，他忙于周旋華北的東北軍、西北軍、晉綏軍和日軍各方關(guān)系，根本無暇顧及烏盟的西北一角，蒙政會事實上被秘書長德王操控。德王組織了一支由蒙族青年組成的保安隊，又把“袍子隊”也拉到百靈廟，作為自己的軍事力量。</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民國時期熱察綏地圖</font></h5><div> 德王這一番操作，早已在日本人掌中。日本《田中奏折》里的“<font color="#167efb">我國將來之進出必須以舊王公為對手，方可以扶持其勢力</font>”絕不是空想。日本特務(wù)已經(jīng)深入錫盟，甚至在德王的家廟中裝成喇嘛潛伏下來。日本的職業(yè)特務(wù)盛島角芳（就是日本帝大一年級學(xué)生前田直典在內(nèi)蒙游歷中衷心感謝的“盛島老師”），以民間間諜的身份，在內(nèi)蒙廣交朋友。盛島在張家口設(shè)立了一個“盛島公館”，招待四方“蒙古朋友”，向日本政府、軍方、關(guān)東軍提供中國中央政府和內(nèi)蒙的情報。駐天津的特務(wù)機關(guān)長土肥原賢二也飛到蘇右旗拉攏德王。</div><div> 德王利用盛島角芳的關(guān)系，向日本請求支援，盛島聯(lián)系日本關(guān)東軍，為德王提供槍支彈藥。盛島在1936年1月?lián)瘟笋v阿巴嘎旗（屬錫盟）的特務(wù)機關(guān)長，9月里，當(dāng)前田直典來到百靈廟時，盛島正擔(dān)任著駐百靈廟的特務(wù)機關(guān)長。</div><div> 在前田直典的描述中，百靈廟并不是那么偏遠、交通不便的地方。他說：“這里是到外蒙去的必經(jīng)之地，到新疆去的路是在這里分為前、后兩條?！颂帪槲鞅背鋈雰?nèi)蒙之門戶也’之說是千真萬確的。把這句話反過來，說這里是從蒙古（按指獨立后的外蒙）進入中國的最前沿也是恰當(dāng)?shù)?。?lt;/div><div> 所以，百靈廟一直被我關(guān)注著，并且向往著能有機會來看一看。</div><div><br></div><div><b>達茂旗</b></div><div> 所以這次西北之行，我就特意安排了包頭、百靈廟一行。</div><div> 我的同學(xué)煒民自畢業(yè)后，40年來執(zhí)教包頭，遍栽桃李。我到包頭，老同學(xué)相見，分外熱情。他決意親自陪同我北上百靈廟。</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2002年百年校慶，我倆在京相會。</font></h5><div> 百靈廟在民國初年雖然很重要，卻并不是一個城鎮(zhèn)，也不算行政節(jié)點。它不過是喀爾喀右翼旗的家廟所在，旗主老王爺?shù)男姓行氖撬拿晒虐退募易濉⑴`、百姓的蒙古包形成的蒙古包群，他們就在百靈廟南部的草原上遊牧，草場在哪里，王爺就在哪里，旗治就在哪里。隨著綏新道路的興盛，百靈廟逐漸熱鬧起來。</div><div> 前田直典這樣描述他看到的百靈廟：廟后是自治政府的蒙古包群，而漢人都住在河的西面。可見，即便是“自治政府”，也是以蒙古包方式駐地和工作的。</div><div> 今天的百靈廟，是包頭市下屬的一個旗下的鎮(zhèn)，如今的旗叫“達爾罕茂明安聯(lián)合旗”，旗治就在百靈廟，名稱就是“百靈廟鎮(zhèn)”。</div><div> 達爾罕茂明安聯(lián)合旗是“達爾罕”和“茂明安”兩個蒙古族部落合并形成的旗。達爾罕部落就是原來的喀爾喀右翼部落，自明朝中葉北元達延汗重新統(tǒng)一蒙古諸部，整理部落，使達爾罕部落屬喀爾喀右翼，在艾不蓋河和塔爾洪河流域駐牧。茂明安部落原屬成吉思汗的弟弟的后裔，在呼倫貝爾遊牧。清初，滿洲統(tǒng)治者利用“分而治之”的政策，把一些歸附的部族拆散，茂明安部被分配到陰山西麓達爾罕部的西南駐牧，設(shè)置茂明安旗。</div><div> 1952年，達爾罕部和茂明安部合并為達爾罕茂明安聯(lián)合旗（簡稱“達茂”），旗治設(shè)百靈廟鎮(zhèn)。1996年，達茂旗由原屬烏蘭察布盟改劃歸包頭市。</div><div> 就在包頭到達茂旗的公路上，路邊矗立著一座雪白的雕塑，那就是達茂旗的南界。</div> 原來，這是“達爾罕”和“茂明安”兩個蒙文單詞藝術(shù)字體的結(jié)合，象征兩個部落的團結(jié)和聯(lián)合，很有創(chuàng)意。它本身又形成了一種鑰匙的形象，寓意開啟進入達茂旗之門的鑰匙，矗立在旗境的公路邊上。<div> 今天的達茂旗，早已不是“廟后蒙古包、河西漢人房”的破敗形象。還沒有進入市鎮(zhèn)，已經(jīng)見到寬敞的馬路，清新的樓房。</div> 以百靈廟為核心，已經(jīng)是現(xiàn)代化的小城鎮(zhèn)了。 <div> 達茂旗的自然環(huán)境很好，艾不蓋河在這里正好流了一個大彎，形成了一個三面流水，一面向草原的小平原。百靈廟寺院就正處在小平原的正中。</div> 就在艾不蓋河和塔爾洪河交匯處，有一座小山包，小山包的頂上，有一通高大的紀念塔，紀念塔前是一尊群像雕塑，前面一位騎士高舉著馬刀，奮蹄向前。 這是“百靈廟抗日武裝暴動紀念碑”。在紀念碑山下，是百靈廟抗日武裝暴動紀念館，館中用各種圖片、文字介紹了百靈廟暴動的背景和經(jīng)過。<div> 當(dāng)年，德王與日本人相勾結(jié)，以成立“蒙古地方自治政務(wù)委員會”為謀求獨立的第一步，又成立了一個蒙政會的保安隊，網(wǎng)羅蒙古族青年，作為自己軍事力量的基礎(chǔ)。這里，中國共產(chǎn)黨也在關(guān)注德王的一舉一動，利用德王成立保安隊的機會，也安排了一批先進青年進入保安隊。</div><div> 這批蒙古青年中，最突出的是云繼先。</div> 云繼先是出生于內(nèi)蒙古土默特右旗（今為包頭市屬縣）的蒙古族青年，1923年16歲時到北京入蒙藏學(xué)校學(xué)習(xí)，同學(xué)中有烏蘭夫、奎璧、朱實夫、吉雅泰等一批追求進步的青年。<div><font color="#39b54a"> 蒙藏學(xué)校舊址就在今北京西單廣場北、大悅城對面的一處四合大院里，原曾屬清朝宗人府的財產(chǎn)。清朝的貴族，依等級由宗人府分配房屋。若晉級或降級，即由宗人府重新調(diào)配，若房主絕嗣，則由宗人府將房產(chǎn)收回。此處原曾是乾隆后裔的公爵府第。</font><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清朝覆亡，房產(chǎn)歸了民國政府。民國政府蒙藏事務(wù)院（簡稱蒙藏院）承接了清朝理藩院的職責(zé)，負責(zé)管理少數(shù)民族事務(wù)。蒙藏院總裁是世襲喀喇沁郡王（民國晉封親王）貢桑諾爾布，他思想前進，曾帶頭改良新式農(nóng)牧業(yè)，創(chuàng)辦近代商貿(mào)、實業(yè)，推動新式教育。為此他</span><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于1913年創(chuàng)辦了蒙藏學(xué)校。</span></div><div><font color="#39b54a"> 解放后，蒙藏學(xué)校改為中央民族學(xué)院附屬中學(xué)。中學(xué)遷新址后，改革開放期間，這里改造為“民族大世界”。</font></div> <font color="#39b54a"> 所謂“民族大世界”，其實就是一個大集市。我曾經(jīng)專門去走過一走，里面攤販云集，熙熙攘攘，各類真假貨物雜處，南北大小倒?fàn)敚铮R湊。要說這個“大世界”的好處，就是總算免了這處古跡拆除之厄。<br></font><div> <font color="#39b54a">新世紀以來，北京政府決定保護這座建筑，予以修復(fù)重建。其中真正的文物已經(jīng)不多，但畢竟保存了一處在歷史上有重要關(guān)節(jié)的遺址。</font></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修復(fù)后的蒙藏學(xué)校舊址，成為一處紀念館。</font></h5><div> 內(nèi)蒙青年來到北京上學(xué)，在蒙藏學(xué)校因為不滿北洋軍閥，鬧過幾次學(xué)潮，引起李大釗的注意，調(diào)查過蒙藏學(xué)校后，派鄧中夏、趙世炎來到學(xué)校，啟發(fā)引導(dǎo)這批青年走上革命道路，烏蘭夫 、云繼先等人先后加入了社會主義青年團。</div><div> 1925年，由于受到北洋政府的注意，李大釗把這批蒙古族學(xué)生分別送出北京，烏蘭夫等人送往蘇聯(lián)中山大學(xué)，云繼先、朱實夫等幾十名同學(xué)介紹到廣州，進入黃埔軍校第四期學(xué)習(xí)。</div><div> 十年后，這批蒙古族學(xué)生有的已經(jīng)是中級軍官，譬如云繼先，參加過北伐，在南京被選拔深造，已經(jīng)是國民革命軍中的團長。德王為了積累自己的武裝力量，在國民革命軍中挖了一批蒙古族青年骨干，充實到蒙政會保安隊中，云繼先就是其中之一。</div><div> 此時烏蘭夫也早已回國，正擔(dān)任中共西蒙工委書記。他看到有一批蒙藏學(xué)校老同學(xué)到了百靈廟，也來到了百靈廟，和老同學(xué)們見面，談話。</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革命時期的烏蘭夫</font></h5><div> 云繼先曾詢問烏蘭夫，應(yīng)不應(yīng)該接受德王的邀請來保安隊。烏蘭夫同意這批青年來保安隊，認為一來可以爭取更多青年認識抗日大局，二來可以盡力掌握這支隊伍，同時還可以隨時掌握德王的動向。</div><div> 在中共西蒙工委的幫助下，在保安隊中有了不少中共黨員和青年團員。當(dāng)他們聽到了德王在日本人幫助下要成立“蒙古軍”，公開投日的時候，就和駐歸綏的綏遠省政府主席、35軍軍長傅作義取得了聯(lián)系，約定一旦德王成立偽“蒙古軍”，就發(fā)動暴動。</div> <h5><font color="#9b9b9b"> 偽“蒙古軍”在蘇右旗德王府大蒙古包成立。左二為德王，自任蒙古軍總司令，左三是日本駐蘇右旗特務(wù)機關(guān)長宍浦（宍，ròu，讀肉），左四是“蒙古軍”副總司令李守信（蒙古族）。</font></h5><div> 1936年2月10日（正月十八），德王正式召開偽“蒙古軍”成立大會，決定“改元易幟”，即不再用民國紀元而用成吉思汗紀元，當(dāng)年為成吉思汗七百三十一年；不再用中華民國國旗而改用蒙古旗。</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德王偽“蒙古旗”</font></h5><div> 德王這一系列舉動，是徹底脫離中華民國中央政府，走上了做日本傀儡“自治”的道路。保安隊中的進步青年決定舉行暴動。云繼先、朱實夫（中共黨員）、任秉鈞、云蔚、趙誠（中共黨員）等人在官兵中做了大量工作，說服大家參加抗日暴動。</div><div> 1936年2月21日夜，保安隊開始暴動。由于德王對保安隊的成員不太放心，士兵都不發(fā)武器，所以保安隊首先進攻軍械庫。取得武器后，襲擊了烏滂袍子隊，解除其武裝，同時搗毀電臺，斷絕蒙政會與德王的聯(lián)系，集合隊伍向歸綏進發(fā)。一些不愿和德王一起參加分裂活動的文職人員和蒙政會職員也參加進來，隊伍一時增加到一千多人。</div><div> 行軍途中，天降大雪，雪深沒膝，行進困難。這時，烏滂袍子隊開著汽車追趕上來，架起重機槍開火，雙方激烈戰(zhàn)斗竟達6個小時。暴動部隊且戰(zhàn)且退，到二分子村，已是歸綏地界，傅作義的35軍接應(yīng)部隊也趕了過來。暴動取得了成功。</div><div> 2月26日，云繼先向全國發(fā)出脫離蒙政會的宣言，中央日報報道了百靈廟暴動的消息。</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中央日報報道百靈廟暴動</font></h5><div> 隨后，暴動隊伍改編為蒙旗保安總隊，云繼先被國民政府任命為少將總隊長，朱實夫為上校副總隊長，接受傅作義指揮。</div><div> 云繼先后來被德王陰謀刺殺，國民政府又任命了白海風(fēng)（時為中共秘密黨員）繼任總隊長。這支隊伍成為一支抗日武裝，一度駐扎伊克昭盟（今鄂爾多斯市），與日偽軍多次作戰(zhàn)，也保持了陜甘寧邊區(qū)的北境安全。</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達茂旗旗長親為講解百靈廟暴動</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div> 出了紀念館，驅(qū)車跨過艾不蓋河，來到向往已久的百靈廟。</div><div><br></div><div><b>百靈廟</b></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和老同學(xué)煒民在百靈廟前</font></h5><div> 百靈廟現(xiàn)在規(guī)模中等，是一座外漢內(nèi)藏式的喇嘛廟。我說現(xiàn)在規(guī)模中等，是百靈廟在歷史上因為戰(zhàn)爭、動亂，多次被毀，又多次重修，如今的百靈廟，顯然是近年又再次重修（建）了的。</div><div> 因為是藏傳佛教寺廟，山門里并沒有四大金剛。走進山門，主持喇嘛迎出來為我們講解。</div> 百靈廟據(jù)說道光年間最為興盛，那時寺廟里有喇嘛1500多人?，F(xiàn)在當(dāng)然不會有這么多的喇嘛，除了這位主持喇嘛，其余的我一位也沒看見，不過這也不是喇嘛們做功課的時間。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清末民初百靈廟的喇嘛</font></h5><div> 進了山門，一片寬大的廣場。</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1940年的百靈廟大殿</font></h5><div> </div><div> 今天的百靈廟自是煥然一新。</div> 廣場兩邊一邊一座白塔。 正中就是大殿，名蘇古沁殿。正面看去，是三開間二層單檐歇山琉璃瓦頂?shù)臐h式大殿。細審這座建筑，漢式大殿的兩側(cè)，還有兩座藏式毗屋殿堂，白墻紅門。其西側(cè)是喇嘛們學(xué)習(xí)醫(yī)學(xué)的地方，東側(cè)是學(xué)習(xí)天文的地方。<div> 走到大殿正門，抬頭仰望，是一方金龍大匾，六條金龍在云霧中翻卷，圍繞著一塊藍地金字殿額，金字是滿、蒙、藏、漢四體廟名：廣福寺。</div> 金龍、金字，原來這是康熙皇帝御賜的寺名?？滴醍?dāng)年親征西蒙古噶爾丹，大軍曾在此處駐蹕，據(jù)說附近山上還有康熙營盤遺跡?？滴趸鼐┖缶徒o這座寺廟賜名廣福寺。蒙古百姓還是習(xí)慣稱“貝勒廟”，后又訛為百林廟、改稱百靈廟。<div> 對于一般蒙古牧民，或是寺廟喇嘛來說，寺廟是他們精神寄托的場所，是神圣的地方?？墒菍δ切┥蠈淤F族來說，寺廟神圣不神圣，要看需要不需要。德王要搞獨立，在百靈廟成立了蒙政會和保安隊，日本人立刻就送來了手槍、步槍和機關(guān)槍。大批軍械就藏在百靈廟大殿里，所謂保安隊軍械庫，指的就是百靈廟大殿。也因此，云繼先等人策劃暴動，第一等的行動目標(biāo)，就是打開軍械庫（大殿）。</div><div> 當(dāng)然，今天的大殿早已恢復(fù)了它的宗教功能。</div> 大殿正面看去是一座二層殿宇，其實是一座前后三聯(lián)的殿堂。外面是漢式建筑，進門后前殿卻是藏式布局。柱頂有雀替承托橫梁，梁架滿畫云草花紋又是漢滿風(fēng)格。柱子排列密集，倚柱是喇嘛誦經(jīng)的卡墊?？▔|盡頭是首領(lǐng)喇嘛或宗教領(lǐng)袖的坐位。 大殿兩側(cè)的墻壁上，是藏傳佛教的象征性圖畫或關(guān)于釋迦牟尼等佛教人物故事的壁畫。<div> 因為大殿是三聯(lián)建筑，沿墻邊走到后面即是中殿。在中殿中央，用黃色幕布遮圍著一片空間。從縫隙中看進去，原來是一座“壇城”。</div> 壇城，也稱“曼荼羅”，是佛教密宗對世界觀的物質(zhì)性表現(xiàn)。它的做法是先用彩色的礦石磨成細砂，在平面上先筑成一個中心，圍繞中心呈上下左右四面對稱地設(shè)置圖案。再用礦石彩砂細細地鋪設(shè)成形。作為一種藝術(shù)品，也有用織毯，甚至立體形式表現(xiàn)的。<div> 百靈廟有這樣一座曼荼羅，也是十分了不起了。因為是細砂鋪就的，成品十分脆弱，所以用布幔包圍起來，以為保護。</div><div> 壇城后面還聯(lián)接著第三座殿，那是供奉大佛的大殿。正面是三尊鍍金大佛，從左到右：迦葉（shè，音設(shè)）佛（諭過去）、釋迦牟尼佛（諭現(xiàn)在）和彌勒佛（諭未來）。</div> 在正中的釋迦牟尼佛下面，有一個戴黃帽的金像，那是黃教創(chuàng)始人宗喀巴的像。 喇嘛教大約在松贊干布時代（約當(dāng)唐太宗時代）成形，它是佛教與藏族本土的苯教結(jié)合而成的宗教，成為藏傳佛教，元朝傳入中原，在明朝傳播到蒙古草原。<div> 藏傳佛教到了元明時代，在西藏已經(jīng)成為政教合一的勢力。由于與世俗權(quán)力結(jié)合，藏傳佛教分出紅教、黑教、白教、花教等許多教派，這些教派的上層僧侶不認真學(xué)習(xí)佛經(jīng)，不遵守教規(guī)，貪污腐化，在信教群眾中影響很壞。元末出生在青海湟中的羅桑扎巴在深研佛教經(jīng)典的基礎(chǔ)上，到明初創(chuàng)建了一個新的教派——格魯派。強調(diào)學(xué)密宗要先學(xué)好顯宗，把漢傳佛教學(xué)好，才能夠?qū)W習(xí)密宗，強調(diào)嚴守戒律。因為頭戴黃色尖帽，又被稱為黃教。羅桑扎巴也被尊稱宗喀巴。格魯派寺院的標(biāo)記，是供奉宗喀巴的像，而宗喀巴的標(biāo)記就是頭戴黃帽。</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藏傳佛教格魯派寺院里常見的宗喀巴像</font></h5><div> 兩側(cè)墻邊供奉的是什么菩薩，我也不甚了了。</div> 百靈廟的參觀，了卻了我多年的心想。但是心里還有一個疙瘩：百靈廟之值得引起注意，并不僅有過一次中共主導(dǎo)的抗日武裝暴動，更還有過一次對日偽軍的重大軍事斗爭，在現(xiàn)代史上著名的百靈廟大捷。<div><br></div><div><b>百靈廟大捷</b><br><div> 九一八以后，日本以東北為基地，向著華北步步緊逼，1933年在長城一線暴發(fā)了東北淪陷后最激烈的一次戰(zhàn)役——長城抗戰(zhàn)。中國軍隊集中了東北軍、西北軍、中央軍多支部隊，在長城一線浴血抵抗，雖殺傷了大量日軍，自身也付出了極大的傷亡，最后卻以屈辱的停戰(zhàn)事實上讓出了華北的土地。</div></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長城抗戰(zhàn)時中國軍隊在嚴密防守</font></h5><div> 憑借著日本事實上占有華北北部的勢力，內(nèi)蒙德王成立的偽“蒙古軍政府”嫌蘇尼特右旗僻處牧區(qū)，地廣人稀，難于控制蒙古廣大地面，就把首府遷到了嘉卜寺（地即今烏蘭察布市 化德縣）。</div><h5><font color="#39b54a"> 嘉卜寺沒有寺，本是蒙語“縫隙”的意思。當(dāng)?shù)厥顷幧缴矫}東麓的一片山間谷地 ，被牧民看作山縫。元朝在這里設(shè)置了驛站，作為華北通向漠北的一條通道。清末民初，漢族農(nóng)民開始來到這里墾荒，形成聚落，便依照當(dāng)?shù)孛勺逭Z言用漢話訛稱“嘉卜寺”。1933年，察哈爾省主席宋哲元來視察，遂決定在這里設(shè)立治理機構(gòu)，稱“設(shè)治局”，起名“化德”。</font></h5><div> 其時嘉卜寺剛剛被察哈爾命名為化德，本意是用德行教化當(dāng)?shù)啬撩?。德王認為，自己的名字稱德穆楚克棟魯普，化德是要化我。名字不好。照顧德王的意見，國民政府內(nèi)政部同意把名稱改為新民縣，但德王仍堅持把化德改為了德化市，不能你來化我，而要我來化你，以作偽“蒙古軍政府”的首府。</div><h3> 經(jīng)過這一番操弄，偽“蒙古軍政府”已經(jīng)從東、北兩面包圍了綏遠省的省會歸綏。就這樣，德王還是利令智昏，居然向綏遠省政府主席傅作義發(fā)出挑釁性通電。通電中先是講了一番無理之“理”，然后提出五項要求：</h3><div><font color="#167efb"> 1，察哈爾右翼四旗（即今烏蘭察布市的察右前后中旗一帶）歸還蒙政會（此前國民政府撤消了蒙政會，察右四旗已劃歸綏遠?。?lt;/font></div><div><font color="#167efb"> 2，百靈廟以南地方的軍事設(shè)備，經(jīng)濟封鎖一律取消。</font></div><div><font color="#167efb"> 3，百靈廟抗日暴動隊伍為傅作義部收編，其步槍、機關(guān)槍及彈藥應(yīng)如數(shù)歸還。</font></div><div><font color="#167efb"> 4，百靈廟蒙政會的欠餉及債務(wù)達20萬元，應(yīng)由綏遠發(fā)給。</font></div><div><font color="#167efb"> 5，百靈廟暴動人員一律遣返百靈廟處分，死傷人員家屬由綏遠撫恤。</font></div><div>最后，德王還說：以上“<font color="#167efb">應(yīng)克期實行。否則蒙古雖弱，亦做最后之抗?fàn)?。如有演成事變，?zé)任完全由貴省負擔(dān)。</font>”</div><div> 傅作義收到這件宣戰(zhàn)性的“哀的美敦書”，一方面復(fù)電對德王的“強辯奪理”“顛倒是非”條分駁斥，同時也調(diào)兵遣將，決心收復(fù)百靈廟。</div><div> 此時的百靈廟，有日本特務(wù)機關(guān)長盛島角芳、日本顧問煙草谷等日本人實際指揮著偽軍。1936年11月，偽蒙古軍的第二軍又從嘉卜寺增調(diào)至百靈廟。傅作義則集中3個騎兵團、3個步兵團和炮兵、裝甲車隊，分別 向二分子集中。 </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傅作義</font></h5><div> 11月23日夜，攻擊部隊向百靈廟發(fā)起進攻，日偽方面則由盛島角芳親自督戰(zhàn)。日偽方面依托周圍的山包，事先筑有堅固工事，并有重機槍陣地，而傅部攜帶了山炮，向日偽工事轟擊。雙方激戰(zhàn) 9 個小時，蒙偽軍的兵源有相當(dāng)部分是招兵買馬不久才來，缺乏訓(xùn)練，戰(zhàn)斗力不支。盛島看看敵不住，先乘汽車逃跑。盛島逃跑，特務(wù)機關(guān)的日本人都開始逃跑。偽蒙第二軍也陷入混亂。第二軍顧問煙草谷和偽七師師長也開始逃跑，只有偽七師的日本顧問野崎揮著戰(zhàn)刀手刃一名士兵，但也頂不住敗兵的潰散。偽軍紛紛向著35千米外的大廟潰逃。</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基于《中國現(xiàn)代史地圖集》 </font> </h5><div> 大廟，即錫拉木倫廟，現(xiàn)在屬四子王旗，是一座藏式廟宇。德王的偽蒙古軍是以大廟作為百靈廟的外圍防御和犄角策應(yīng)點的，所以日偽軍跑到大廟，重新集結(jié)，試圖反攻。</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錫拉木倫廟</font></h5><div> 遠在察哈爾的日本人也不甘心百靈廟的失敗，起用了盤聚在商都縣的漢奸武裝偽“大漢義軍”總司令王英部，西去支援。王英是活躍在內(nèi)蒙中部的兵痞、土匪首領(lǐng)，手下招集有各種無賴力量，靠投機游走在各種風(fēng)向之間。一年前，他投靠日本人，被日本人任命為“大漢義軍”司令。王英的副司令雷中田率2000騎兵，日本人又調(diào)集100多輛汽車，運載3000偽軍，增援大廟，企圖收回百靈廟。</div><div> 傅作義部35軍得知日偽卷土重來，重新展開部署，迎戰(zhàn)日偽。日本人甚至派了飛機助戰(zhàn)，不斷投彈、掃射。日本汽車把偽軍送到戰(zhàn)場就開回去了，偽軍們看到日本管來不管回，是明顯不顧他們的死活的，軍心大動。王英部的旅長臨陣反戈，槍殺了20多個日本顧問，投向傅作義部。戰(zhàn)斗中王英的副司令雷中田被擊斃，日本一架飛機被擊傷，日偽不得不放棄陣地，逃回嘉卜寺。百靈廟之戰(zhàn)取得大捷。</div><div> 綏遠的抗戰(zhàn)，有一位青年記者親赴前線，留下了珍貴的記錄。這位青年記者名叫方大曾。</div> 方大曾出生于北京，1931年“九一八”以后投身抗日救亡運動，參加到進步救亡組織中。1936年，孤身赴綏遠前線采訪，拍攝了大量照片。1937年在抗日前線失蹤。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 晉綏軍開赴前線</font></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百靈廟大捷后慰問前線將士</font></h5><div> 百靈廟大捷斃敵300余人，俘敵400余人，繳獲火炮3門、重機槍5挺、步槍400余支、電臺3架。消息傳出，全國振奮。在延安的中國共產(chǎn)黨立刻發(fā)來賀電，并且派南漢宸親赴綏遠慰問，贈送“為國御侮”錦旗一面。</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 太原派出的婦女看護團和受傷康復(fù)戰(zhàn)士合影</font></h5><div> 全國人民也極為振奮，紛紛捐款，或派出慰問團。北平的市民、各大學(xué)的師生，紛紛組織戰(zhàn)地服務(wù)團，遠赴綏遠勞軍。</div><div> 這是"九一八"以來，對日偽取得全面勝利的一戰(zhàn)。也粉碎了日本在內(nèi)蒙古建立所謂“大元國”，借扶持“舊王公勢力”吞并內(nèi)蒙的企圖。</div><div> 能夠親臨90年前的抗日戰(zhàn)場，觀摩名震一時的百靈廟現(xiàn)場，千里奔波，不虛此行啊！</div><div><br></div><div><b>百靈</b></div><div> 達茂旗的旗長暖心地讓他的司機代我們把車開回包頭。司機熟門熟路，開出城區(qū)，就見岔路邊的路牌指向“白云鄂博”，原來，世界上打得如火如荼的稀土之戰(zhàn)，原料就在這里，白云鄂博距百靈廟不過50多千米，不到一小時的路程?。?lt;/div><div> 我想起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我們的班主任蘇老師。1958年到59年，她擔(dān)任我們五一班的班主任。她的班主任深得全班的喜歡，她也把我們班辦到了全班都戴上了紅領(lǐng)巾，成為“紅領(lǐng)巾班”。五年級快暑假的時候，忽然得到消息，她要離開北京，不能帶領(lǐng)我們班了。后來她邀請我們班干部到她家去作告別客。我們都去了。</div><div> 她的家在北太平莊，我們學(xué)校在菜市口，在當(dāng)年 ，那是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先到前門，坐22路公共汽車（那時沒有“公交車”這個名詞），從起點坐到終點。到了終點，才知道那里是中國有色冶金設(shè)計院，是蘇老師丈夫的工作地點。就是因為蘇老師的丈夫要調(diào)到包頭去，所以她才必須離開北京去包頭。臨別，她和全體班干部照了一張相。</div> 上了中學(xué)，我才知道，是白云鄂博發(fā)現(xiàn)了有色金屬，蘇老師才必須隨丈夫去包頭。到了高中，化學(xué)老師更是告訴我們，白云鄂博有多重要，日本人甚至要買那里的礦渣，被我們堅決地拒絕了！<div> 現(xiàn)在，當(dāng)稀土成為我們在國際上的撒手锏的時候，我就從白云鄂博的身邊走過，心里真是有點小激動呢！</div><div> 一路和司機閑聊，我說，你們的那達慕很熱鬧，我們沒趕上。他說，那達慕現(xiàn)在不算什么，現(xiàn)在我們最熱鬧的是“賽馬村超”。</div><div> 賽馬村超，哈！</div> 草原遼闊，飛駛的車前忽然“吱——”，飛起兩只小鳥，直沖向云霄。我過去在草原多次遇到過這種情況，那是百靈鳥。百靈鳥一飛，永遠是兩只一起沖向青天。歌里唱道：<div> 百靈鳥呀 —— 雙雙地飛啊，</div><div> 是為了愛情來歌唱…………</div><div> 百靈，多么美好的名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