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边@句母親常掛在嘴邊的樸素話語,像一縷炊煙,裊裊升起于歲月深處。八十多歲的她,用最平凡的語言道出了中國人對食物最深沉的依賴。在傳統(tǒng)中國,農(nóng)業(yè)為本,糧安則心安,民以食為天,不僅是一句俗語,更是一種生存的信仰,一種文化的根基。</p> <p class="ql-block">“民以食為天”,語出《史記·酈生陸賈列傳》:“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司馬遷以寥寥數(shù)語,道盡治國安邦的根本。食,是百姓的命脈,是國家的基石。這句話穿越千年,至今仍回響在每一個中國人的飯桌前,提醒我們:溫飽之上,才有文明的可能。</p> <p class="ql-block">楚漢相爭,風(fēng)云激蕩。劉邦困守滎陽,戰(zhàn)局危殆,欲退兵避鋒。謀士酈食其進(jìn)言:“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彼χG不可棄守敖倉——那座矗立于敖山之上的天下糧倉。劉邦醒悟,調(diào)兵奪糧,終據(jù)險而守,扭轉(zhuǎn)乾坤。一倉粟米,竟成天下歸屬的關(guān)鍵。歷史的轉(zhuǎn)折,有時就藏在一粒糧食的重量里。</p> <p class="ql-block">翻開汪曾祺的《人間有味》,仿佛掀開了一鍋正在慢燉的濃湯,香氣氤氳,暖意襲人。汽鍋雞的醇厚、米線的滑爽、玉米粑粑的甜糯、火腿餅的酥香、干巴菌的奇鮮……這些尋常食物在他筆下不再是簡單的果腹之物,而是被賦予了溫度與記憶的符號。他以味覺為引,帶我們駛向那些被時光封存的歲月深處,完成一場場靜默而深情的精神還鄉(xiāng)。</p> <p class="ql-block">在汪老的筆下,食物從不孤立存在。一碗米線,牽出西南聯(lián)大師生在戰(zhàn)火中求學(xué)的堅韌身影;一碟咸菜,勾連起故鄉(xiāng)高郵水鄉(xiāng)的晨霧與船歌。他將食物嵌入人事風(fēng)物之中,讓味覺成為通往歷史的密道。一口滋味,便是一段往事;一種風(fēng)味,便是一座城池。食物因此超越了口腹之欲,成為文化的年輪,時代的印記。</p> <p class="ql-block">汪曾祺寫食,從不炫技,亦不矯飾。他以平實之筆,寫家常之味:炒青菜如何火候得當(dāng),腌咸鴨蛋怎樣出油流沙,市井小攤的燒餅為何格外香脆。字里行間,是對生活的虔誠與熱愛。正是這份質(zhì)樸,讓他的文字如灶火般溫暖,撫慰著現(xiàn)代人焦灼的心靈。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這不僅是對食物的禮贊,更是對生活本身的深情告白。</p> <p class="ql-block">如今,預(yù)制菜悄然占領(lǐng)餐桌,味覺被標(biāo)準(zhǔn)化的配方馴化,食物與記憶、情感的紐帶正悄然斷裂。我們吃得越來越快,卻越來越寡淡。重讀《人間有味》,如同在喧囂都市中聽見一聲悠遠(yuǎn)的鄉(xiāng)音。那些帶著泥土氣息、灶火溫度、母親手掌余溫的味道,提醒我們:食物不僅是能量的供給,更是文化的血脈,是情感的容器,是我們在漂泊世界中確認(rèn)“我是誰”的坐標(biāo)。</p> <p class="ql-block">《人間有味》教給我們的,遠(yuǎn)不止如何品嘗一道菜。它教會我們以味覺為鑰匙,打開記憶的門扉,重新連接被遺忘的過去、被疏遠(yuǎn)的故鄉(xiāng)、被忽略的文化根脈。在一口熟悉的味道里,我們找回了時間的溫度,也找回了自己。</p> <p class="ql-block">真正的“人間有味”,不在名廚巧制的宴席上,而在媽媽灶前那碗紅燒肉的油光里,在故鄉(xiāng)街頭那碗冒著熱氣的豆?jié){里,在每一個能喚醒童年、撫平心緒的味覺瞬間里。它樸素、真實、恒久——正如汪老的文字,不喧嘩,自有聲。</p> <p class="ql-block"> 戰(zhàn)國閱讀:春天里</p><p class="ql-block"> 執(zhí)筆于:大理-麗江的列車上</p><p class="ql-block"> 2025年10月4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