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碗黃米酒，是刻在我心底的故鄉(xiāng)的年味。每逢過年，家人在炕上圍成一圈，盤腿而坐，端起粗瓷大碗，黃米酒在碗里搖晃著時光的甘甜，熱氣裊裊間閑話家常，酒香漫過屋梁，飄出窗欞，把年的暖灑向風(fēng)里。</p><p class="ql-block"> 一碗黃米酒，盛著故鄉(xiāng)年味的綿長。故鄉(xiāng)的年味從來不是突然降臨，它揉進了四季的流轉(zhuǎn)，藏在平常日子的褶皺里——是春播的盼、秋收的實，是冬月碾粉時石磨的輕唱，是臘月里甕中慢慢釀著的甜，是除夕煮酒話團圓，是正月待客碗里溢出的熱情，一步一步把年的滋味攢得濃醇又滿當。</p> <p class="ql-block">春播：</p><p class="ql-block">春醒，春雨潤土地，犁耙破開新泥，耙齒梳理田壟，把土塊耙碎耙勻，人們俯身將軟黍子種籽一撮撮撒進黃土，這是人與土地年復(fù)一年的默契約定。每一粒種子都裹著盼頭，盼秋收滿倉，盼年底能釀出一碗好酒，過一個好的年。</p> <p class="ql-block">秋收：</p><p class="ql-block">秋來，軟黍子葉染成枯黃，沉甸甸的黍穗終是不負一春一夏的等待。人們彎腰割黍、捆成垛，用牛車拉回曬場攤開，任秋日的太陽把水汽抽干。隨后抄起連枷反復(fù)拍打，讓顆粒從穗上脫落，再用篩子篩去黍枝、干葉與碎石，借一陣秋風(fēng)揚走浮塵。歲月從不說“過年”二字，卻在這一場場忙碌里，悄悄為年攢著底氣。</p> <p class="ql-block">冬磨：</p><p class="ql-block">冬月，選一個暖陽日子，人們會將軟黍子粒倒入石磨，碾磨成細粉。與奶奶推石磨是我孩童時期最喜歡做的事，在我的記憶里里：一個穿著大紅棉襖的女孩，與穿著灰色夾襖，綁著腿帶，纏著小腳的奶奶，有說有笑地一起推磨的情景是永遠靜止的，如一幅喜慶而美好年畫。手推磨桿，帶動石磨一圈一圈地轉(zhuǎn)，磨盤摩擦著發(fā)出“吱扭吱扭”的響。那聲音輕悠悠的，像是年味在歲月里慢慢醞釀，低聲吟唱著盼年的調(diào)子。</p> <p class="ql-block">臘釀：</p><p class="ql-block">進入臘月，母親以灑掃除塵、拆洗被褥、買新衣備年食等方式拉開過年序幕，其中釀黃米酒是我們家的傳統(tǒng)了，每年的臘月二十是我們家釀酒日，我也常常會幫母親打下手，釀米酒的工序，我至今記得分明：將儲存在陶甕里軟黍面粉倒進面盆，溫水和面，揉捏成饃饃狀，填柴燒水上鍋小火慢慢蒸。這時，母親會讓我點燃一柱香，一柱香的時間才能熟透。開鍋時會看到攤滿箅子的軟面糕，趁熱夾幾塊蘸著紅糖吃，甜香能從舌尖流到胃里。等糕狀的黍面溫涼，手指觸著不燙，就該入甕發(fā)酵了——倒進小甕，加適量溫水，用搟面杖順時針慢慢攪拌勻成糊狀，再拌入老面酵子，再慢慢攪拌直到看不見一絲顆粒。用紅布封好甕口，再找根麻繩細細勒緊，再搬來青石板壓在上面，石板邊緣與甕口嚴絲合縫，然后將甕放在灶鍋頭暖和的地方，她又俯身按了按，才直起身說“等七天，就有酒喝了”。接下來就只剩等待了，日子在甕外悄悄走，我們偶爾掀開布角聞聞，看酒汁慢慢溢出，從清淺到濃醇。當然，如果能耐住性子，等待的日子越久，米酒的味道就會越醇。</p> <p class="ql-block">除夕煮酒：</p><p class="ql-block">我們通常會在除夕這天開甕煮酒，因為按照慣例人們也會在這一天里炸糕，炸麻花，炸油餅……黃酒配上剛炸的麻花，簡直就是人間絕美。孩子們圍著炕頭靜靜坐看著，父親低頭拾柴，母親搭鍋放水，開封用勺取適量黃色酒漿，涼水入鍋，根據(jù)個人口味加入紅糖和白糖，勻力攪拌與水徹底溶和，熬開后就好了。孩子們眼巴巴的看著灶上的鐵鍋，突突的冒著白汽，黃米酒的香味，從木頭鍋蓋縫里竄出來。就等那碗熱米酒，配著剛炸好的麻花，一口下去，便是年最”地道的滋味。</p> <p class="ql-block">正月待客：</p><p class="ql-block">正月里走親串戶，不管到誰的家里，人們都以黃米酒待客。很奇怪，各家的黃米酒都是一樣的做法，卻是不同的口味。黃米酒性子熱，抿一口下肚，暖意便順著喉嚨往心里鉆。心一熱，話匣子就再也關(guān)不住了。人們的家長里短、玩笑打趣，混著酒香漫在屋里。過節(jié)嘛，要的就是這股熱乎勁兒。</p><p class="ql-block">小時候喝米酒前，大人們總愛叮囑一句：“喝這酒可不能哭，哭了要變傻子的。”我那時信以為真，捧著碗小口抿，連眉頭都不敢皺一下?，F(xiàn)在想來，我從沒見過誰喝米酒變了傻子，也沒見誰被這溫和的酒喝醉過——想來，那不過是大人們哄孩子的玩笑，怕是讓眼淚掃了過年的興。</p> <p class="ql-block">一碗黃米酒，裝滿故鄉(xiāng)了的年味，一頭拴著春日撒種的期盼，一頭系著正月待客的熱乎。故鄉(xiāng)的年味，把四季的時光熬成了暖。那碗里裝放的哪里是酒?是土地的饋贈，是家人的手作，是歲月慢慢熬出來的安穩(wěn)。</p><p class="ql-block">故鄉(xiāng)的年味從不是某一天的鞭炮齊鳴，而是像釀米酒一樣，用一整年的時光慢慢沉淀，最后在團圓時，化作一口暖到心里的甜。 </p><p class="ql-block">時光從不催促你，你慢些吧，再慢些吧，那些肯慢下來等的日子，才能釀出一口能暖透歲月的“黃米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