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窗煮露，一盞芝茶寄山長

～白蕊

茶友老師你好，歡迎進入白蕊藝術空間。我把我的茶語隨筆分享給你，希望能帶給你愉悅和放松的心情！ 圖片創(chuàng)作：～白蕊文字創(chuàng)作：～白蕊 檐角的梧桐葉又落了幾片，像被秋風謄寫的短箋，輕飄飄落在窗臺上。我望著窗外那片被夕陽染成蜜色的草坪，指尖無意識劃過玻璃上凝結的細霧，入秋的午后總這樣，連時光都變得溫吞，適合靜坐，也適合想念一杯能暖到心口的養(yǎng)生茶。 忽然就想起柜子里那幾株長白山的赤靈芝。去年此時，在長白山腳下養(yǎng)蜂的老友阿農發(fā)來消息，說今年雨水足，林子里的靈芝長得格外飽滿，他特意去老松林里尋了幾株，已經曬干寄來。我仍記得拆開包裹時的情形，褐色的牛皮紙里裹著一層油紙，拆開便有股清苦的木質香漫出來，混著松針與腐葉的氣息，像把整座長白山的秋都裝了進來。那靈芝比手掌略大些，菌蓋邊緣泛著柔潤的光澤，紋理像老人手背的青筋，卻透著股倔強的生機，用指尖輕叩，還能聽見沉悶的回響，是深山里歲月沉淀的聲音。 我從柜子最下層翻出那只深褐色的陶罐，里面還躺著那幾株赤靈芝。去年喝了一株，剩下的這株一直舍不得動，總覺得這樣帶著山魂的東西，該在最妥帖的時刻享用。今天顯然就是了，窗外云影流動，屋里光線漸柔，連風穿過窗紗的聲音都變得格外輕。我找出一把小巧的銀刀，刀刃薄而亮，是祖父留下的舊物。小心翼翼地將靈芝擱在木制茶荷上，刀刃貼著菌蓋的紋理落下，“吱呀”一聲輕響，像劃破了一層薄薄的時光。切片時要格外慢，赤靈芝質地緊實，纖維細密，急了容易碎。薄薄的切片落在紫砂盤里，邊緣卷著微卷，斷面能看見細密的孔隙，像藏著無數個小小的蜂巢，里面大概都盛著長白山的朝露與月光。 切好的靈芝片還帶著潮氣，我又用剪刀剪成小段，這樣更易泡出味。轉身從食盒里取出紅棗與枸杞，搭配少量西洋參，這些都是今年新收的滋補藥茶材料。紅棗選的是若羌棗片，個頭不大，卻格外甜潤，用沸水泡軟后露出里面琥珀色的果肉；枸杞是寧夏的，顆粒飽滿，放在手心能聞到淡淡的甜香，西洋參選用長白山的足齡老參。三樣東西放在保溫茶壺里，紅白褐三色交織，像把秋日里最溫潤的色彩都收攏在了一處。 沸水是早就燒好的，用的是山泉水，壺嘴吐著白汽，落在空氣中便凝成細霧。提壺時手腕輕揚，沸水沖進茶壺的瞬間，聽見“嘩啦”一聲響，靈芝片在水中輕輕舒展，紅棗與枸杞也慢慢浮了起來，像三兩只閑游的小船。我趕緊蓋上壺蓋，用一塊素色的棉巾裹住壺身，這樣能更好地鎖住溫度。阿農當初特意囑咐過，靈芝要悶泡夠十分鐘，少一分則味淺，多一分則味苦，得像等山里的野花開那樣，有足夠的耐心。 等待的間隙，我從香盒里取一卷鵝梨帳中香，點燃放進充滿年代感的銅器里，手里盤玩著一串高油高密海南黃花梨手串，此時我又想起阿農說過的話。他說長白山的靈芝都長在老松樹下，要找向陽的坡地，每年九月霜降前采擷最好。采的時候不能用手拔，得用竹刀貼著根部割，不然會傷了菌絲，來年就長不出新的了。有次他為了采一株長在崖邊的松樹下的靈芝，差點摔下去，最后是抱著松樹的枝干，一點點挪過去的?！澳庆`芝長得真好啊，菌蓋比臉盆還大，”他在電話里笑著說，“想著你愛喝茶，就給你留著了?！蹦菚r我還笑他傻，說市面上也能買到靈芝，何必冒這樣的險。他卻認真地說：“不一樣的，山里自己長的，帶著氣呢，喝著也安心?！?lt;/p> 正想著，壺身的溫度透過棉巾傳到手心，暖融融的。揭開壺蓋的瞬間，一股清苦中帶著甘甜的香氣涌了出來，先是靈芝的木質香，接著是紅棗的甜潤，最后是枸杞的微酸，層次分明，卻又融合得恰到好處。茶湯呈琥珀色，透亮得能看見杯底的茶渣，輕輕晃一下杯子，靈芝片在水中緩緩旋轉，像極了當年在長白山腳下看見的云，慢悠悠地飄著，沒有半點急慌。 我將靈芝茶從保溫壺倒進梅子青瓷杯，先抿了一小口，茶湯入口先是微苦，像秋日清晨的薄霜，細細品著，苦味慢慢散開，舌尖卻泛起一絲甘甜，順著喉嚨滑下去，連心口都變得暖融融的。再喝第二口時，能嘗到紅棗的甜潤，混著枸杞的清鮮，苦味淡了些，卻更顯醇厚。窗外的云漸漸多了起來，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在茶湯里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 忽然就明白阿農說的“氣”是什么了。那不是什么玄妙的東西，是深山里的松風，是晨露，是采芝人小心翼翼的腳步，是朋友間不著痕跡的惦念。就像這杯茶，用我喜歡的茶具，沒有繁復的工序，卻有著最本真的味道，喝著安心，也暖心。就像這秋日的午后，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是坐窗前，喝一杯茶，想一些人，卻覺得格外踏實。 茶湯漸漸涼了些，苦味更淡，甘甜更甚。我又續(xù)了一次水，這次悶泡的時間短些，茶湯更清透，香氣也更淡了些，卻多了幾分清爽。窗外的梧桐葉又落了幾片，這次我沒有再去撿，只是望著它們飄落在草坪上，與那些金黃的草葉混在一起，像極了這杯茶里的靈芝片，平凡古樸，卻有著自己的味道。 原來最好的時光，從來都不是什么轟轟烈烈的時刻，而是這樣的午后，有茶，有回憶，有惦念的人。就像這株長白山的赤靈芝，從深山到茶盞，從陌生到熟悉，不過是因為一份簡單的隨拍，卻讓這個秋天，變得格外溫暖。 喝完最后一口茶，夕陽已經沉到了西邊的山后，天邊染成了淡淡的橘紅色。我把剩下的茶渣倒在窗前的花盆里，想著明年春天，或許能長出些什么來，又或許不能。但沒關系，就像阿農說的，安心就好。畢竟，有些味道，有些回憶，會像這靈芝茶的香氣一樣，留在心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