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河水緩緩西流，一如當年我們并肩走過的那條小徑。那時山下蘭芽初露，松間沙路干凈得不忍落腳，暮雨輕灑，子規(guī)聲里仿佛藏著時光的低語。我曾問你，人生真能再少一回嗎？你笑而不答，只指著門前溪水：“你看，它竟往西流去?！蹦且豢?，我忽然明白，舊地重游，不是為了追回逝去的年華，而是為了確認——有些地方，從未在心里老去。</p> <p class="ql-block">多年后再站在這河岸，綠樹依舊，天光如洗，白云悠悠浮在山巒之上。河水倒映著樹影與天空，也倒映出我眉間風霜?？蛇@水，還是當年那般清，那般靜，仿佛從未被歲月攪動。我們走過的沙路或許已被青苔覆蓋，但那份潔凈，卻深埋在記憶的土壤里，一觸即發(fā)。原來所謂“舊地”，并非只是地理上的坐標，更是心中不肯褪色的一隅。</p> <p class="ql-block">沿河而行，白墻黛瓦的屋舍錯落掩映在樹影之間，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樣。這些屋子不說話，卻記得每一聲腳步、每一陣笑語。我記得那年你坐在門前石階上，手里捧著一碗清茶，說這地方像極了蘇東坡筆下的蘄水清泉寺——“誰道人生無再少？”如今我獨自歸來，茶涼了，人遠了，可屋前流水依舊向西，仿佛時間在此地打了個彎，容人回頭一望。</p> <p class="ql-block">一棵大樹橫斜入水，枝干如臂，像是要挽留什么。我站在樹下，看倒影里的房屋與遠山靜靜浮動，恍惚間分不清哪是真實，哪是夢影。你曾說，這棵樹老了，卻還撐得起一片蔭涼。如今它仍在，而我們已各自走過春秋。可奇怪的是，站在這里，白發(fā)也好，倦意也罷，竟都不愿提起。休將白發(fā)唱黃雞——這句詩，如今才真正懂了。</p> <p class="ql-block">大山深處的水鄉(xiāng)，總有一種溫柔的固執(zhí)。河水年年流，屋舍歲歲立，綠樹換了新葉，山影依舊朦朧。我沿著河岸慢慢走，腳步輕得怕驚擾了這份寧靜。這里的一切都像在等誰回來，又像從不期待誰?？晌抑溃魶]有那一段同行的時光，這景致再美，也不過是紙上煙云。正因有你曾并肩，今日獨行，才不算孤獨。</p> <p class="ql-block">田野開闊，山巒層疊，一棵樹伸向天空，我駐足良久，竟分不清是眼前的景喚起了回憶，還是回憶重塑了眼前的景?；蛟S，所謂“舊地”，本就是心造的幻境，可偏偏這幻境如此真實，真實到一縷風過，都能掀起心底的波瀾。</p> <p class="ql-block">又是一片廣闊的田野，山巒連綿，藍天如洗，白云悠悠。我坐在田埂上，看風吹過草尖，聽遠處傳來幾聲鳥鳴。忽然覺得，所謂“從游”，未必是同行千里，有時只是共賞一片云，同聽一陣雨。舊地重來，我不再執(zhí)著于尋找你的痕跡，因為我知道，你早已化在這山水之間，成了我每一次呼吸里的寧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