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于煙火褶皺處見精神微光——評周琦《雉雞翎》的基層敘事與人性深度</p><p class="ql-block">在當代文學對“基層”的書寫中,常有兩種傾向:或陷入“苦難奇觀”的刻意渲染,或流于“政策宣講”的生硬表達。而周琦的長篇小說《雉雞翎》卻跳出了這兩種窠臼,以一種“貼著地面”的敘事姿態(tài),將目光聚焦于北方城市街道主任馬玲玲的日常,用瑣碎的民生事務織就故事肌理,在家長里短的煙火氣中,挖掘出基層工作者的精神堅守與人性的復雜溫度。這部作品不僅是一幅鮮活的基層治理畫卷,更以“雉雞翎”這一核心意象為線索,完成了對“平凡與偉大”“堅守與妥協(xié)”“理想與現(xiàn)實”的深層叩問。</p><p class="ql-block">一、敘事視角:以“毛細血管式”書寫還原基層真相</p><p class="ql-block">《雉雞翎》最動人的特質(zhì),在于其徹底的“平民化視角”——它沒有選擇宏大的時代命題作為敘事框架,而是將鏡頭對準基層工作的“毛細血管”,讓故事在一個個具體、微小的民生事件中自然生長。小說開篇便避開了“英雄式登場”,直接將馬玲玲拋入老舊小區(qū)改造的“爛攤子”里:三樓王大爺擔心外墻施工震裂祖?zhèn)鞯募t木柜,一樓李嬸堅持要在樓道加裝防盜門卻不愿分攤費用,開發(fā)商則在工期壓力下偷偷縮減材料標準。這些看似“雞毛蒜皮”的矛盾,恰恰是基層工作的真實底色——沒有驚天動地的沖突,只有“千條線穿一根針”的瑣碎與拉扯。</p><p class="ql-block">作者對基層治理復雜性的還原,還體現(xiàn)在對“政策落地”細節(jié)的精準捕捉。比如在推進“垃圾分類”時,馬玲玲沒有簡單地貼標語、開講座,而是先蹲點觀察居民習慣:發(fā)現(xiàn)張嬸總把剩菜倒進可回收箱,不是因為“不配合”,而是擔心餿掉的菜招蒼蠅;得知快遞小哥圖方便亂扔紙箱,是因為社區(qū)沒設臨時投放點。于是她調(diào)整方案:給老年居民發(fā)“分類口訣”手繪卡,在快遞柜旁加設帶蓋回收箱,甚至自己帶頭在樓下守了半個月——這種“不唱高調(diào)、只解難題”的處理方式,讓“基層工作”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變成了可觸摸的行動。</p><p class="ql-block">更難得的是,小說沒有回避基層工作中的“灰色地帶”。面對開發(fā)商李老板的“公關”,馬玲玲沒有變成“圣人”:她收下過對方送來的水果,但在發(fā)現(xiàn)材料不合格時,依然強硬地要求返工;她也曾為了推進項目,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nèi)給居民“靈活變通”,比如允許攤販在規(guī)定時段擺攤。這種“不完美”的處理,恰恰打破了“基層干部”的刻板形象——他們不是高高在上的管理者,也不是毫無原則的妥協(xié)者,而是在“法理”與“人情”之間尋找平衡的普通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二、人物塑造:在“非典型英雄”身上照見人性真實</p><p class="ql-block">《雉雞翎》的人物塑造,擺脫了“善惡二元對立”的簡化思維,無論是主角還是配角,都帶著生活的“毛邊感”,鮮活而立體。主人公馬玲玲的形象,尤其顛覆了傳統(tǒng)“基層干部”的敘事模板——她不是“無私奉獻”的符號,而是一個有脾氣、有軟肋、會疲憊的女性。</p><p class="ql-block">工作中的馬玲玲,有著“潑辣”的底色:面對占道經(jīng)營的攤販,她不推諉不敷衍,直接蹲在攤位旁算“經(jīng)濟賬”,告訴對方“占道被罰款比租攤位貴,還影響生意”;遇到居民無理取鬧,她也會拍桌子,但事后又會主動上門道歉,遞上一碗熱湯。這種“剛柔并濟”的性格,讓她既不顯得“官僚”,也不顯得“軟弱”。而生活中的馬玲玲,卻有著難以言說的困境:丈夫覺得她“把家當旅館”,提出離婚;閨蜜在背后議論她“想往上爬”;甚至她一直照顧的獨居老人,也曾因為誤會而向街道投訴她。這些“不體面”的困境,讓馬玲玲從“干部”回歸“人”——她會在辦公室偷偷抹眼淚,會在深夜獨自喝悶酒,但第二天依然會提前半小時到社區(qū),幫清潔工整理垃圾桶。</p><p class="ql-block">小說中的配角同樣充滿張力。比如社區(qū)主任的鄧樂萍,她既是馬玲玲的“得力助手”,會幫著調(diào)解鄰里矛盾,也會因為自家孫子上學的事“找關系”,讓馬玲玲為難;閨蜜汪彩鳳,仕途上躺平不思進取,生活上五顏六色豐富多彩,似乎不是一路人,卻是知心知己;伯樂領路人劉明成,閱歷豐富<span style="font-size:18px;">成熟老到,</span>基層工作經(jīng)驗多能力強,背地里卻和汪彩鳳不清不白;前男友柯林,身為醫(yī)生卻酷愛寫詩,文藝中年卻喜歡潑辣厲害的馬玲玲;開發(fā)商李老板,他既為了利益偷工減料,卻也在得知社區(qū)有困難學生時,悄悄捐了助學金…這些人物沒有“絕對的好”與“絕對的壞”,他們的選擇都源于各自的立場與處境——這種對人性多面性的尊重,讓《雉雞翎》的人物群像擺脫了“工具化”,成為一個個有血有肉的“身邊人”。</p><p class="ql-block">而“雉雞翎”這一意象,始終貫穿在馬玲玲的成長軌跡中。小說中多次插入她的童年回憶:小時候和伙伴們用雉雞翎做游戲,把翎羽插在頭上當“英雄”,那時的她相信“只要堅持,就能做成想做的事”。成年后,每當遇到困境,她都會想起那根輕飄飄卻又堅韌的雉雞翎——它既是對初心的提醒,也是對“平凡中堅守”的隱喻。當小說結尾,馬玲玲在老舊小區(qū)改造完成后,收到孩子們送的、用彩紙折的“雉雞翎”時,這一意象終于完成了升華:基層工作者的“偉大”,從來不是驚天動地的壯舉,而是像雉雞翎一樣,在瑣碎的日常中保持韌性,在平凡的崗位上綻放微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三、現(xiàn)實意義:以文學之力叩問基層治理的“溫度”</p><p class="ql-block">《雉雞翎》的價值,不僅在于其文學性,更在于它對當下基層治理的“現(xiàn)實叩問”。小說沒有回避基層工作中的痛點:政策與實際的脫節(jié)、干部與群眾的誤解、人情與法理的沖突……但它也沒有停留在“批判”層面,而是通過馬玲玲的行動,探索著基層治理的“溫度”——這種“溫度”,不是對規(guī)則的漠視,而是對“人”的尊重。</p><p class="ql-block">比如在處理“老舊小區(qū)加裝電梯”的矛盾時,馬玲玲沒有強制推行,而是逐戶走訪:對擔心費用的老人,她幫忙申請政府補貼;對擔心采光的低樓層居民,她聯(lián)系設計院調(diào)整方案;甚至為了說服反對最激烈的王大爺,她陪著老人去醫(yī)院,幫他排隊掛號——最終,電梯順利加裝,王大爺還主動在電梯里貼了“鄰里互助”的標語。這個情節(jié)看似普通,卻道出了基層治理的核心:真正的“治理”,不是“管理”,而是“服務”;不是“命令”,而是“共情”。</p><p class="ql-block">小說還關注到基層工作中的“女性力量”。作為女性街道主任,馬玲玲的工作方式帶著獨特的細膩與韌性:她會記住居民的生日,會在節(jié)日給獨居老人送餃子,會在調(diào)解矛盾時先聽對方“訴苦”——這種“柔性治理”,恰恰彌補了傳統(tǒng)治理模式中的“剛性缺陷”。在男性話語主導的基層敘事中,馬玲玲的形象無疑為“女性干部”提供了新的文學注腳:她們不是“女強人”的代名詞,而是以女性的共情力與耐心,為基層治理注入了更多溫度。</p><p class="ql-block">此外,《雉雞翎》對“社區(qū)記憶”的書寫,也讓作品有了更深的文化厚度。小說中多次描寫社區(qū)里的老槐樹、斑駁的宣傳欄、居民樓下的石桌——這些場景不僅是故事的背景,更是社區(qū)居民的“情感紐帶”。當馬玲玲在改造小區(qū)時,堅持保留老槐樹、修復宣傳欄,甚至專門設立“社區(qū)記憶墻”時,她守護的不僅是物理空間,更是居民對“家”的情感認同。這種對“社區(qū)文化”的重視,也為當下城市化進程中的“社區(qū)建設”提供了文學啟示:真正的“宜居社區(qū)”,不僅需要整潔的環(huán)境、完善的設施,更需要留住居民的“情感記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結語:于平凡處見偉大的文學力量</p><p class="ql-block">《雉雞翎》不是一部“波瀾壯闊”的史詩,卻以其“小而真”的敘事,成為當代基層文學的一部佳作。它沒有刻意拔高基層工作者的形象,也沒有回避現(xiàn)實的復雜與殘酷,而是用細膩的筆觸,將基層工作的瑣碎、基層干部的堅守、普通百姓的悲歡,編織成一幅充滿煙火氣的生活畫卷。在這部小說里,我們看到的不是“英雄”,而是一個個努力生活、認真工作的“普通人”;我們感受到的不是“宏大敘事”的震撼,而是“身邊小事”帶來的溫暖與力量。</p><p class="ql-block">“雉雞翎”雖輕,卻能承載初心;基層工作雖碎,卻能映照時代。周默用這部作品告訴我們:偉大從不是來自非凡的境遇,而是來自平凡中的堅守;溫暖也從不是來自遙遠的傳說,而是來自人與人之間的共情與理解。在當下快節(jié)奏的社會中,《雉雞翎》如同一面鏡子,既照見了基層治理的真實面貌,也照見了人性深處的微光——這種“照見”,正是文學最珍貴的力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