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荷而來 <p class="ql-block">清晨的池塘邊,露水還掛在葉緣,風一吹便滾落進水里,蕩開一圈圈細紋。那朵白蓮就在這時候悄然盛開了,花瓣一層層舒展,像是把月光揉碎了披在身上。它不爭不搶,卻讓整個荷塘都安靜下來。我站得遠,卻仿佛聞得到那一縷清氣,不濃烈,也不張揚,只是淡淡地浮在空氣里,像一句未說出口的問候。</p> <p class="ql-block">再往深處走,看見一枝低垂的蓮蓬,干枯得幾乎要碎裂,可它仍倔強地立在水中央。種子早已成熟,只等一場風或一次輕碰,便落入泥中,開始下一段輪回。荷葉依舊寬大,托著一點殘存的晨光,像是為這即將告別的生命撐起最后的傘。靜謐里藏著一種力量,不是生的喧鬧,而是謝幕時的從容。</p> <p class="ql-block">忽然想起昨夜夢里那只黑白相間的鳥,它就停在水墨暈染的荷影旁,一動不動,仿佛也在等一朵花開。粉荷含苞,像是抿著嘴笑,而它只是靜靜望著,不鳴也不飛。那樣的畫面,沒有聲音,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清晰。醒來后我翻出余世宏的畫冊,竟真有這樣一幅——葦語世宏寫,五個字豎排而下,像一根細線,把夢和現(xiàn)實輕輕系住。</p> <p class="ql-block">他的筆下,翠鳥總愛停在細枝上,藍綠羽毛點著白斑,像從深林里偷來的一抹幽光。它不棲在花心,也不踏在葉面,偏偏選那顫巍巍的枝條,仿佛知道,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寧。荷葉在背景里濃墨鋪展,花蕾半藏半露,整幅畫沒一處多余,卻讓人看得心里發(fā)軟。那是種克制的美,不多一筆,不少一色,恰如人生中那些剛剛好的瞬間。</p> <p class="ql-block">有一次,他畫了只鳥站在蓮蓬上,羽毛藍黃紅交織,艷得像燒起來的火??缮硐碌纳徟顓s是枯的,葉也轉(zhuǎn)紅,黑沉沉地浮在水面。這對比太強烈,卻一點也不突兀。反倒覺得,那鳥不是來悼念的,而是來慶祝的——慶祝一場完成,慶祝一次告別。余世宏寫幾個字落在右側(cè),印章一蓋,像是給這場儀式蓋了印信。</p> <p class="ql-block">還有一幅,翠鳥棲于蘆葦枝頭,風從畫外吹進來,蘆葦輕搖,墨色暈出幾分濕潤的涼意。題字“葦風翠語世宏寫”斜斜地寫著,像隨口吟出的一句詩。我盯著看了許久,竟覺得自己也站在了水邊,衣角被風吹起,耳邊是鳥語與葦葉摩挲的聲音。這樣的畫,不是看的,是聽的,是呼吸的。</p> <p class="ql-block">他總能把生機藏在極簡里。一只翠鳥,幾片荷葉,兩朵荷花,枝條細得仿佛承不住重量,可那鳥偏偏站得安穩(wěn)。綠羽藍羽間點綴著小白點,像是夜空灑落的星屑。落款“世宏寫”三個字壓在右下角,不搶眼,卻讓人看完畫后,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找它——像一場對話的簽名,輕描淡寫,卻不可或缺。</p> <p class="ql-block">有時他干脆連花都不畫了,只留一只翠鳥停在蘆葦枝上,背景是淡淡的墨染,像是清晨未散的霧??赡悴粫X得空,反而覺得滿——滿是風,滿是光,滿是那種“此刻正好”的心境。自然的氣息撲面而來,不是靠堆砌景物,而是靠留白的勇氣。</p> <p class="ql-block">另一幅里,翠鳥停在荷葉旁,身后是淡墨勾勒的蓮蓬與荷葉,題字“葦風翠語世宏寫”靜靜立在左側(cè),印章如心跳般落在右上角。這畫面沒有花,也沒有水波,可你就是知道,它在荷塘深處,在某個無人打擾的清晨,記錄下了一次短暫的駐足。</p> <p class="ql-block">有一回,他畫了只黑鳥仰頭望著粉荷,那花盛得幾乎要溢出來,而鳥只是望著,不碰也不唱。畫面右下角的“世宏寫”和左上的“葦語世宏寫”遙遙相對,像是一場沉默的應(yīng)答。我忽然明白,有些美,是用來仰望的,不是用來摘取的。</p> <p class="ql-block">紅蓮那幅最是熱烈。整朵花占去半幅畫面,花瓣飽滿如綢緞,而一只藍黃相間的鳥停在莖上,頭上有黑紋,像戴了頂小冠。它不顯怯,也不喧賓奪主,反而讓那紅,顯得更沉實了。這大概就是余世宏的智慧——再濃的色,也能用一只鳥壓住陣腳。</p> <p class="ql-block">最動人的,是那只站在粉蓮上張嘴鳴叫的黑鳥。蓮花細莖輕顫,葉子在下頭托著,像是怕它摔了。它叫得那么用力,可整幅畫卻靜得出奇。簽名與印章靜靜守在角落,仿佛在說:這一刻的喧嘩,終將歸于永恒的寂靜。</p> <p class="ql-block">還有一只鳥站在未開的白花莖上,羽毛綠黃黑相間,背景葉子模糊,像是隔著一層水光。它站得筆直,像在等待什么。而那朵花,正一點點推開外衣,準備亮相。簽名在右下,印章在左上,像一場儀式的見證者。</p> <p class="ql-block">藍鳥與粉蓮的搭配最是溫柔。鳥兒棲在彎莖上,頭微抬,眼神清亮。粉蓮在下,柔柔地開著,像是為它鋪了張床。藍與粉,冷與暖,彼此映照,卻不爭不搶。印章依舊安靜地蓋著,像一聲輕輕的“嗯”。</p> <p class="ql-block">綠白小鳥停在粉花上,花下是荷葉,背景淡墨暈染,題字“世宏寫”在右側(cè),印章在左下。它不像在棲息,倒像是剛落下,翅膀還帶著風。整幅畫活了起來,不是因為動作,而是因為那份“正在發(fā)生”的真實感。</p> <p class="ql-block">最后那對天鵝游在荷塘里,頭頂是大葉,身下是白荷,水墨背景淡得幾乎看不見水,可你就是知道,它們正緩緩劃過。和諧不是畫出來的,是留出來的——留出空間,讓風進來,讓光進來,讓心靜下來。</p>
<p class="ql-block">為荷而來,原來不只是來看花的。是來看一場靜默的修行,看生命如何在盛放與枯萎之間,寫下自己的詩。而余世宏,只是用筆,把那些詩,輕輕抄了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