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家鄉(xiāng)在文水縣,自高考離鄉(xiāng)求學(xué)算起,已整整46年。</p><p class="ql-block"> 歲月流轉(zhuǎn),記憶深處卻始終縈繞著兩個村落:一個是生我養(yǎng)我的堡子村,坐落在縣城東郊不到兩公里的文峪河畔;另一個是我曾以青春熱血耕耘過的前周村,深藏于縣城西北十公里的大山之中。</p><p class="ql-block"> 一個依水而居,一個依山而筑,兩地山水,卻同樣浸潤著我最真摯的情感。那里的山川草木、溪流石徑,還有曾與我共度晨昏的鄉(xiāng)親和師生們,早已鐫刻進生命的年輪,成為我心中不可磨滅的印記。</p> <p class="ql-block"> 47年后的金秋,我們這群曾在前周村執(zhí)教的代課老師重歸故地。當(dāng)年風(fēng)華正茂、二十左右的青年,如今皆近古稀。</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我們在村口佇立于新立的刻有“前周村”三字的巨石前,目光交匯于斑駁石面,百感交集。時光如刀,刻下皺紋,也刻下深情。這方土地,曾承載我們的理想與汗水,如今歸來,不是過客,而是尋夢人。</p> <p class="ql-block"> 前周村,位于文水縣城西北溝口進山約四公里處,如今為鳳城鎮(zhèn)溝口村下轄的一個自然村組。全村在冊六十二戶,一百二十五人。</p><p class="ql-block"> 村落坐落于臥牛山的“牛鼻”之上,背倚青山,面朝暖陽,屋舍錯落,層層疊疊,綠樹環(huán)抱,草木蔥蘢,山道蜿蜒,宛如一幅靜謐的山水畫卷。</p><p class="ql-block"> 據(jù)村民周匯講述,全村皆姓周,由后周村遷徙而來,自始祖周巖定居至今,已綿延十九代,近五百年的血脈在此生根發(fā)芽。</p> <p class="ql-block"> 這條小路,是我當(dāng)年進出山村的唯一通道??邕^石橋,泉水潺潺,山石鋪就的小徑蜿蜒而上,左側(cè)是就地取材壘砌的護坡石墻,右側(cè)是陡峭的溝坡。這是最原始的山村步道,凝聚著世代村民的智慧與辛勞。</p><p class="ql-block"> 如今,寬闊的公路已通達(dá)村中,這條舊路已被荒草掩映,悄然退出歷史舞臺。而我,47年后再次踏足其上,腳步沉重,心潮翻涌。上山教書,下山歸家,曾多少次在這條路上迎來晨曦,送走晚霞。</p><p class="ql-block"> 如今重走,不再是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年,不禁淚濕眼眶——是激動?是懷舊?是歲月無聲的叩問。</p> <p class="ql-block"> 回到前周村,我尋訪當(dāng)年任教的學(xué)校舊址。記憶中,我教七年級語文與體育,二十多個學(xué)生,十四五歲的年紀(jì),眼神清澈,質(zhì)樸真誠。他們善良、聰慧、勤奮、堅韌,像山間的野花,在貧瘠中綻放出希望的光。</p><p class="ql-block"> 如今,教室早已不存,唯有那排辦公室與相連的廚房仍佇立原地,仿佛在等待我們這些“小老師”的歸來。操場荒蕪,雜草叢生,棗樹成林;我曾棲身的單身宿舍,連同教室一并被修繕為祠堂。</p><p class="ql-block"> 這里,封存著我的青春,埋藏著無數(shù)難以忘懷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1978年初冬,我懷著對山鄉(xiāng)的眷戀與對未來的憧憬,向校長辭去教職,準(zhǔn)備參加高考。臨別那日,學(xué)生們在教室里哭作一團,我無言以對。他們一路相送三里山路,直至我再三勸回。我們彼此凝望,淚在眼眶,哽在心頭——那是我人生中最刻骨銘心的一次離別。</p> <p class="ql-block"> 記憶中的前周村,依山就勢,如詩如畫。村口有門樓與照壁,村中有古戲臺、周家祠堂、文昌閣、龍王廟、山神廟、燈山會廟等明清遺存。民居多為窯洞、四合院與磚木閣樓,石磨、石碾、石階遍布巷陌,農(nóng)耕牧林,雞犬相聞,一派古樸寧靜的山村圖景。</p><p class="ql-block"> 村周棗樹、核桃樹、葡萄藤遍地成林,村后山林蒼翠,村前小河清澈,山光水色,空氣清冽,炊煙裊裊,民風(fēng)淳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節(jié)令有序,民俗濃郁,仿佛時光在此停駐。</p> <p class="ql-block"> 此次回村,有幸遇見村民周匯。他身材敦實,言語不多,腳踩泥土,卻對前周村的歷史文化如數(shù)家珍,一開口便激情澎湃。</p><p class="ql-block"> 他是這片土地上土生土長的守護者,十余年來,奔走呼號,申報中國傳統(tǒng)古村落,編修家譜村志,修復(fù)古建遺跡,風(fēng)雨無阻,甘苦自知。他用行動守護著前周村的記憶,也守護著中華文化的根脈。他是前周村的靈魂人物,令人肅然起敬。</p> <p class="ql-block"> 我們沿著舊時山路,前往村對面山梁上的燈山會廟。這座始建于明代萬歷年間的宗教遺址,融合佛、道、儒三教文化,以“夜不點燈而紅光遍地”的奇觀聞名遐邇。</p><p class="ql-block"> 每年農(nóng)歷三月初三,村民舉行廟會,俗稱“三月三上燈山”,儀式中融入唐風(fēng)遺韻與武則天崇拜,獨具地方特色?,F(xiàn)存石雕、磚雕工藝精美,與村中古戲臺、祠堂等共同構(gòu)成前周村的歷史文化群。</p><p class="ql-block"> 如今,通往廟宇的盤山公路正在修復(fù),未來將為文化傳承與鄉(xiāng)村旅游鋪就坦途。</p> <p class="ql-block"> 在村中偶遇兩輛駛?cè)氲男≤?,與車主攀談。他們問:“您是來旅游的嗎?”我脫口而出:“我是這個村的?!彼麄凅@訝:“您是哪家的?”我笑著答:“47年前在這兒當(dāng)過老師,算是榮譽村民吧?!睕]想到,對方竟是從縣城回來打棗的本村村民。</p><p class="ql-block"> 他熱情地說:“您教書時我才八歲,但老輩人常講起你們幾位好老師。”那一刻,我心頭一熱——原來,我們并未被遺忘。我們的名字,仍在這片山野間輕輕回響。</p> <p class="ql-block"> 幾位老同事在村中忙著包餃子,準(zhǔn)備午餐。我獨自一人,撥開雜草,尋訪當(dāng)年的院落。然而,已無路可循。</p><p class="ql-block"> 那些曾炊煙裊裊、人聲喧鬧的老宅,如今墻垣傾頹,屋頂塌陷,門窗朽落,荒草蔓生,滿目蒼涼。昔日的煙火人間,如今只剩斷壁殘垣,在風(fēng)中低語。我佇立良久,心中涌起無盡感慨——那些溫暖的院落,那些親切的面孔,終究只能封存在記憶深處。</p> <p class="ql-block"> 聽周匯說,下一步計劃將修復(fù)村中老院落,重現(xiàn)古村落風(fēng)貌,吸引村民回流,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p><p class="ql-block"> 未來,這里將成為人們避暑、休閑、養(yǎng)生、創(chuàng)作、寫生、攝影的理想之地。他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我們要讓記憶中的前周村,重新活過來?!?lt;/p><p class="ql-block"> 我默默點頭——留住記憶,不只是為了懷舊,更是為了讓這片土地重獲生機,讓文脈綿延不息。前周村,終將在時光的回響中,迎來新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