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來成都的第二日,便去探訪杜甫草堂,憑吊那位以詩寫史、以心憂天下的詩圣。清晨起來,細(xì)雨如絲,悄然灑落于蓉城街巷。望著窗外迷蒙的煙雨,心頭忽生感慨:杜工部一生顛沛,風(fēng)雨如晦,他的靈魂早已與這濕漉漉的天地融為一體?;蛟S,唯有在如此清寂微寒的秋雨中,踏訪他昔日棲居之地,才能真正觸摸到那份沉郁頓挫的詩意與仁者之心。網(wǎng)約車載著我和老伴,穿行于靜謐的晨雨之中,不多時便抵達(dá)了青羊區(qū)青華路37號——杜甫草堂博物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據(jù)館內(nèi)史料記載:唐肅宗乾元二年(759年)冬,杜甫為避“安史之亂”,攜家?guī)Э谧噪]右輾轉(zhuǎn)入蜀,落腳成都。次年春,在友人相助下,于西郊浣花溪畔結(jié)廬而居,史稱“成都草堂”。他在《狂夫》詩中寫道:“萬里橋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滄浪”,正是此地。近四年間,他在此創(chuàng)作詩歌二百余首,字字凝血,句句含情。永泰元年(765年),好友嚴(yán)武病逝,失去依靠的杜甫只得再度漂泊,草堂亦隨之荒廢。五代前蜀時,詩人韋莊尋得遺址,重結(jié)茅屋,意在“思其人而成其處”,使這一文化圣跡得以延續(xù)。宋元明清歷代均有修繕擴(kuò)建。新中國成立后,成都市政府全面整修草堂,1955年設(shè)立紀(jì)念館,正式對外開放;1958年更名為杜甫草堂博物館。同年3月7日,毛澤東主席在成都會議期間專程參觀。1961年3月4日,國務(wù)院將其公布為第一批全國重點(diǎn)文物保護(hù)單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懷著敬仰之心步入這片千年詩境,只見古建筑群黛瓦紅墻,飛檐翹角,掩映于參天古木之間,盡顯川西民居的素雅與寧靜。青石板路蜿蜒向前,兩旁竹林森森,竹影婆娑,微風(fēng)拂過,沙沙作響。幾株雞爪槭已染秋紅,細(xì)葉在雨中透亮,與深綠竹影交織成畫。踩在鋪滿落葉的小徑上,腳步不自覺地放輕,生怕驚擾了沉睡的詩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李杜館。館名由著名書法家啟功先生題寫,筆力遒勁,氣韻沉雄,與館內(nèi)氛圍渾然一體。門前金桂余香未散,淡淡甜意融于草木清氣之中,為這場穿越千年的文化邂逅平添幾分溫柔。步入館中,李白與杜甫的銅像相對而立,衣袂飄然:李白舉杯欲飲,豪情萬丈;杜甫拱手沉思,憂懷天下。二人仿佛正進(jìn)行一場跨越時空的詩酒對話。展廳以“李杜相遇”“詩壇雙星”為主題,通過圖文、古籍復(fù)制品與場景還原,清晰勾勒出兩位巨匠的人生軌跡與精神交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展柜中陳列著明代刻本《李太白集》與《杜工部集》,紙頁泛黃,墨跡雖淡,卻仍能感受到“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與“國破山河在”的悲愴。一旁的微縮模型重現(xiàn)了洛陽酒肆舊景:青瓦木梁,酒旗輕揚(yáng),陶盞錯落,恍若可見李杜對坐暢飲、縱論詩文的豪情。墻上的文字表明:公元744年二人初遇洛陽的情景。彼時李白名動天下,杜甫尚是青年才俊,卻因詩心相通,一見如故。展板摘錄了他們互贈的詩句:李白“飛蓬各自遠(yuǎn),且盡手中杯”,杜甫“何時一樽酒,重與細(xì)論文”,字字皆是知己深情。最動人心者,是一組風(fēng)格對照:李白如黃河奔涌,豪放不羈;杜甫似江河深流,沉郁頓挫。兩種詩風(fēng)輝映盛唐,共同鑄就了中國詩歌的巔峰。在此,我不僅讀杜甫,更透過李白的身影,理解了那個時代的風(fēng)云與詩人的擔(dān)當(dāng)。</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繼續(xù)前行,便到了草堂舊址。這座茅屋雖經(jīng)后世修繕,仍保留著簡樸原貌。我立在柴扉前,端詳著這簡樸到近乎寒素的院落。茅草厚厚地鋪著,在雨中泛著深赭的顏色;木制的門窗,也只見得本色的紋理,并無半點(diǎn)朱漆的炫目。試想一千二百多年前,詩人是如何在此地盤桓?這茅屋,真的經(jīng)不住狂風(fēng)暴雨的侵襲。正如他的詩里所寫:“八月秋高風(fēng)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那時的他,看著茅草飛渡,散落林梢,又被南村群童抱了去,是何等的無奈與凄惶。然而,也就是在這樣的困頓中,他所思所念,竟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自己身在漏雨的蝸居,心里裝的卻是普天下的寒士。這茅屋的“舊貌”,哪里只是幾莖茅草、數(shù)根椽梁,它分明是一個偉大靈魂在苦難中淬煉出的慈悲與仁愛的象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走出舊居,心境沉重而深遠(yuǎn)。繞過水檻,踏上小橋,眼前豁然開朗。草堂園林廣闊,亭臺錯落,池水清幽,布局疏朗有致。這便是詩人心中“廣廈”的化身——當(dāng)年不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而今,這夢竟以另一種方式實(shí)現(xiàn)。不僅草堂本身已成為一座供萬人瞻仰的詩意園林,更在于今日之中國,百姓安居樂業(yè),風(fēng)雨無憂。尋常人家亦可享清平之樂,何須再憂“屋漏無干處”?若詩圣有知,見此盛世景象,那緊鎖千年的眉頭,或許終將舒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歸途雨已停歇,云隙間透出淡淡的日光。我回頭望去,那蔥蘢的林木,將草堂的屋宇掩映得愈發(fā)幽深。我想,杜甫草堂的真正意義,或許就在于這種新舊的交融。它保留著那份“舊貌”的艱辛與崇高,提醒我們不忘來路,常懷悲憫;它也展現(xiàn)著這“新顏”的錦繡與安寧,激勵我們珍惜當(dāng)下,奮發(fā)向前。那千年前的風(fēng)雨茅屋,與今日的朗朗乾坤,在這一方園林里,完成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壯闊對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謁杜甫草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七絕.平水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草堂舊貌墨韻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廣廈新暉連古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游客心香朝圣處,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千年文脈續(xù)風(fēng)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25年9月26日于成都</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