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周末在超市轉(zhuǎn)角撞見表妹夫，他推著半車零食，身邊沒跟著那個總把“等我忙完這陣”掛在嘴邊的身影。我隨口打趣“妹妹怎么沒來啊”，他手頓了頓，指尖蹭過購物車扶手，聲音壓得很低：“姐，我們離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空氣突然靜得只剩冰柜運行的嗡鳴。我想起表妹婚前眼底藏著細碎的期待：“以后我想找份喜歡的工作，不用總圍著家里轉(zhuǎn)?！笨蛇@份期待，早被家庭的枷鎖層層困住——姨媽長期身體不好，術(shù)后需要人貼身照顧，父母紅著眼眶勸她：“你是家里老大，媽只有你能靠了。”她咬著唇辭了面試通過的設(shè)計崗，從此成了家里連軸轉(zhuǎn)的“全職保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每天清晨五點，天還沒亮她就得爬起來：先給姨媽擦身喂藥，再手腳不停地做早餐；七點要牽著上幼兒園的大外甥出門，一路小跑送到校門口，轉(zhuǎn)身就得往家趕——家里還有兩個沒學會走路的雙胞胎小外甥等著換尿布、喂輔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次我去找她，推開門就看見她懷里抱著一個、腿邊用學步帶拴著一個，兩個小家伙哭個不停，她一手端著米糊，一手還要給姨媽遞水杯，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連擦把臉的空都沒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前年表妹夫生日，她提前半個月就偷偷準備，攢了很久的錢買了他念叨過的手表，還訂了西餐廳，說想過次不被打擾的二人世界?？缮债斕彀恚齽倱Q好裙子，小表妹就打來電話說孩子發(fā)燒，姨媽也說心慌得厲害。她對著鏡子扯掉項鏈，抓起外套就往娘家跑，臨走前只來得及給表妹夫發(fā)句“抱歉，下次補過”。后來我問她補過了嗎，她苦笑著搖頭：“哪有下次，第二天起來又是喂藥、帶孩子的一天?！?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次我去看她，正撞見她端著藥碗給姨媽喂水，小表妹坐在沙發(fā)上刷手機，姨媽突然咳了兩聲，她沒抬頭，只隨口喊：“姐，給媽拍拍背?！彼畔峦肟觳阶哌^去，動作熟練得讓人心酸。我偷偷拉她到陽臺，問她“不覺得委屈嗎”，她望著樓下的燈火，聲音輕得像風：“媽病著，妹妹要上班，這倆雙胞胎離不開人，我不扛著誰扛？”可她沒說，自己也曾是個喜歡畫畫、向往自由的姑娘，如今連買支新畫筆的時間都沒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表妹夫沒多提離婚的緣由，只說“性格不合，耗著沒意思”?？晌曳置饔浀茫麆?chuàng)業(yè)初期資金緊張，表妹把自己的嫁妝錢偷偷拿給他；記得他抱怨家里亂，表妹凌晨起來收拾屋子；就連他說“想過二人世界”，表妹也只能紅著眼眶說“再等等，等媽好點、等孩子大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把所有無奈都藏在“再等等”里，卻沒等到想要的婚姻，只等到一句輕飄飄的“離了”。走出超市時，冷風卷著落葉撲在臉上。我掏出手機想給表妹發(fā)句問候，指尖在屏幕上懸了半天，卻只打出又刪掉“還好嗎”。原來她的悲哀從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嚎，而是被“孝道”和“責任”捆住手腳，抱著雙胞胎、守著病母，活成了家庭里沒有自我的“工具人”，連拼盡全力守護的婚姻，最后也像指間的沙，悄無聲息地溜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