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第二個男人</p><p class="ql-block">第二個男人就是你明爺爺，這是個小姓，他姓明叫白，明白，他真的是個明白人。</p><p class="ql-block">他是你爺爺?shù)南聦?，你爺爺死后他當了總?jīng)理。</p><p class="ql-block">明白的前妻是他的大學同學，畢業(yè)后同學成了公家人，很快做到了處長，不久又做了局長。明白聽說妻子的官位來得不干凈，她“上面”有人才那么快地升官。他受不了綠色，跟妻子離婚了。</p><p class="ql-block">我一直不明白，明白為什么愛上我。論文化，我跟他前妻沒法比。唯一的理由可能是我漂亮吧。我從小就是美人胚子，跟你爺爺在一起生活好，保養(yǎng)得好，在城里學會了打扮，跟城里漂亮女人沒什么兩樣。</p><p class="ql-block">明白當經(jīng)理不久，國企改革的浪潮風起云涌，建筑公司改制成了民營企業(yè)，換了一個很大的名頭：昆侖建設集團。公司成立大會上，明白發(fā)表了鼓舞人心的講話：“弟兄們，大家跟著我闖天下，昆侖集團將來要走向全國，走出國門，走向世界！弟兄們跟著我，我?guī)Т蠹覑灺暟l(fā)大財！”他的講話贏得了熱烈的掌聲。</p><p class="ql-block">明白實現(xiàn)了他的豪言。不到十年，昆侖集團成了特級建筑企業(yè)，在全國各大城市設立了分公司，還在國外承建工程。他手下的那些副總、項目經(jīng)理和技術人才都跟著他發(fā)了大財，兩萬多民工都賺到了辛苦錢，帶錢回家修了樓房，不少人買了小汽車。</p><p class="ql-block">攤子大了，問題也來了，主要是腐敗問題越來越嚴重。公司那些副總、中層干部、項目經(jīng)理都想方設法撈錢，他們講排場比闊氣，跟官家比享受，奢靡之風越來越嚴重。明白想治理這些問題，開除了幾個人，但是成效不大，直到明白退休，這些問題都沒有解決。</p><p class="ql-block">明爺爺比你親爺爺有文化，畢竟他是讀了大學的人。他有才華，有情趣，會唱歌，還會拉二胡吹笛子。他有戰(zhàn)略眼光，還有肚量，能忍，用我們這里土話說，頭上槌得爛三把齊草。</p><p class="ql-block">孫女你知道槌齊草嗎？過去插秧，從秧苗田里把秧苗扯起來，一把秧苗用一根稻草捆扎好，叫“秧把”。再一擔一擔地把“秧把”挑到平整好的水田里插秧。捆扎秧苗的稻草，是從成捆稻草里面一根根抽出來，齊齊的一把草，所以叫齊草。齊草得用木槌在石磙上槌柔軟了才能用。</p><p class="ql-block">頭上槌得爛三把齊草，意思是能忍，就像韓信，能受胯下之辱。明爺爺有謀略，不逞匹夫之勇，特別能忍。大丈夫能屈能伸，明爺爺就是這樣的人。</p><p class="ql-block">俗話說，人上一百種種色色，領導一個集團公司可不容易，明爺爺把公司班子成員和中層干部都團結得很好，周邊關系都搞得好，就因為他有肚量，能忍。 </p><p class="ql-block">明爺爺比較開放，外國他可沒少跑，不然怎么把工程做到了國外呢？他帶著我出國好幾次，我算是開了眼界了。要不是跟了他，我這輩子別想出國。</p><p class="ql-block">跟他過日子那十年，外國大片和電視看了不少，他有時間就陪我一起看，那些吻戲床戲，起初看著挺刺激，臉紅心跳，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奶奶也沒變壞。至于外國小說，我想看啥就看啥，不懂的明爺爺還給我講解。</p><p class="ql-block">我跟明爺爺離婚，都怪我，受不了他那些緋聞。現(xiàn)在想想，男人到了他那份上，沒緋聞也難，年輕漂亮女人往身上貼，幾個男人抗得住呢？他那些緋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說得有鼻子有眼，誰也沒見著?，F(xiàn)在他走了，我寧愿相信沒有。</p><p class="ql-block"> 我的第三個男人</p><p class="ql-block">第三個男人就是老徐，奶奶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跟了老徐。</p><p class="ql-block">老徐是明白的下屬，明白退休的時候推薦他當了公司老總。這件事，明白一點也不明白，讓老徐接班，是明白這輩子做的最大的糊涂事。</p><p class="ql-block">我跟明白離婚之后，老徐趁虛而入，我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從了他。</p><p class="ql-block">老徐不是個東西！老徐是個裝逼佬。孫女，奶奶說這話你別吃驚，奶奶找不出更準確的詞來形容他，他就是個裝逼佬。</p><p class="ql-block">別看老徐慢條斯理像個謙謙君子，其實他氣量特別小，這一點跟明爺爺沒法比。</p><p class="ql-block">他當了公司老總不久就露出了真面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不聽話，他就把誰搞進監(jiān)獄。他在公司成立道德部，實際是整人部?？凑l不順眼，老徐就讓道德部查人家。明爺爺帶的那班人，經(jīng)濟上都不怎么干凈，一查一個準。查出問題就報官，然后就進了監(jiān)獄。這么些年，公司道德部成了他的打手，他讓查誰就查誰，查誰誰就進監(jiān)獄。公司人人自危，那些副總、中層，漸漸成了他的臣仆，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唯諾諾。</p><p class="ql-block">他大搞任人唯親，把自己的狐朋狗友和把兄弟招進公司，安插到董事會，公司董事會成了他的家天下，一言堂。他那些馬仔整天在他身邊吹吹拍拍，說他目光遠大，雄才大略，是商界巨子。</p><p class="ql-block">老徐在這些人的吹捧下，進入了幻景，真把自己當神。他招進來幾個文筆好的大學生為他寫傳記，要樹碑立傳。還在公司成立宣傳部，說是為了營造公司形象，給公司做軟廣告，實際上那幾個人是他的專職吹鼓手，天天在公司網(wǎng)站吹捧他。</p><p class="ql-block">老徐特別愛榮譽，為騙取榮譽做了很多變態(tài)事情。例如，創(chuàng)建全國衛(wèi)生城，老徐為了得表揚，提出消滅蚊子的口號，要把公司辦公大樓和宿舍區(qū)的蚊子消滅干凈。他隨時隨地檢查，發(fā)現(xiàn)一個蚊子就罰款、撤職。為了消滅蚊子，公司員工和家屬被他折騰個半死。家家常備殺蟲劑，每一個房間都安裝滅蚊燈。買殺蟲劑、滅蚊燈花了好多資金。有的家庭殺蟲劑用得太多太頻繁，中了毒，差點死掉。</p><p class="ql-block">為了不讓外面的蚊子飛進來，他買了三百噸輕紗，做成超級大紗帳，把辦公區(qū)和宿舍區(qū)用紗帳包圍起來，將公司辦公樓、宿舍區(qū)與外界隔開。蚊子從天空飛進來怎么辦呢？他讓人在樓與樓之間用紗帳罩起來，花園、草坪、道路全都罩起來。這件事成了全城的笑話。</p><p class="ql-block">老徐好大喜功，專愛做大工程。他把持集團公司這么些年，沒有一件事干成功，成了爛尾大王。他親自拍板的那些工程項目，要么虧得一塌糊涂，要么爛尾。中東的幾個大工程，個個虧損嚴重。他卻說不能光算經(jīng)濟賬，要算政治賬，雖然虧了錢，但是在國際上樹立了公司形象。你就一蓋房子的，中東那些大富豪把你當哪根蔥？</p><p class="ql-block">老徐交的朋友沒一個好貨，不是二皮子就是惡棍。北方能源集團那個浦總，遠近聞名的流氓惡棍，吃喝嫖賭抽樣樣來，特別愛打架，鄰居個個被他欺負。我看見那人就煩，老徐竟然跟他歃血為盟，結拜兄弟。我想起他倆喝血酒的樣子就惡心。</p><p class="ql-block">壞朋友交了好幾個，好朋友卻被老徐得罪光了。公司的那些合作伙伴，老徐都跟他們鬧翻了。五洲商混公司、大洋鋼鐵集團、四通置業(yè)公司、通發(fā)營銷公司、海鷗投資公司、慧發(fā)技術信息咨詢公司，這些都是蓋開平和明白當老總的時候建立起來的合作關系，公司靠這些合作伙伴才慢慢做大做強。老徐像跟這些合作伙伴有仇似的，這么些年把他們一個一個全得罪了。</p><p class="ql-block">為什么得罪？還不是老徐下三濫，挖人家墻角，坑人家，再加上他結交流氓，那些朋友怕他，不敢跟他來往。沒有了這些合作伙伴，公司越來越艱難。</p><p class="ql-block">老徐吃里扒外，這一點像你太外公。人家?guī)拙涮鹧悦壅Z就把他哄得團團轉，大把大把地往外撒錢，名義上借，卻沒有一筆收回來。女人在他面前嗲幾聲“徐總”，他就昏了頭，拿起手機就給人家轉錢。別看老徐一大把年紀了，他可花得很哩。</p><p class="ql-block">這么些年，蓋開平和明白積攢的家底，快要被老徐敗光了。眼下公司就剩個空架子，靠貸款維持，快要發(fā)不出工資了。明爺爺多半是被他氣死的。幸虧明白主持公司那些年進行改革，職工都進了社保，不然的話，奶奶這樣的公司老人，養(yǎng)老金都沒著落。</p><p class="ql-block">他跟奶奶的關系？嗐，那就別提了。老徐這么個人渣，奶奶跟他能有個好嗎？奶奶當初從了他，真是瞎了眼。雖然奶奶保養(yǎng)得好，不顯老，畢竟比老徐大了十歲，他追求我，大概是為了利用我的人脈關系吧。我喜歡上了他，主要是看他年輕。</p><p class="ql-block">老牛吃嫩草？你可別笑話奶奶，傻丫頭，你像個孫女的樣嗎？唉，嫁給老徐，是奶奶這輩子做的最糊涂的事。這件事，我對不起明白，我好悔喲！</p><p class="ql-block">我問：“奶奶，你現(xiàn)在懷念明爺爺，是不是因為老徐太渣了呀？”</p><p class="ql-block">奶奶想了想說：“也許是吧，有比較才有鑒別。”</p><p class="ql-block">“拿現(xiàn)任的缺點去比前任的優(yōu)點，很多人喜歡這樣。奶奶您是不是也這樣啊？”</p><p class="ql-block">“你這丫頭！才多大，就懂這些？”奶奶笑了，我也笑了。</p><p class="ql-block">奶奶收斂了笑容，說：“也許是吧。不過，不管怎么說，老徐不是個東西，老徐就是個人渣。”</p><p class="ql-block">“奶奶，既然你這么不喜歡老徐，為什么不跟他離婚呢？”</p><p class="ql-block">“我提過，老徐不同意。他把自己裝扮成道德模范，離婚對他名聲不好。再說，一大把年紀離婚，奶奶丟不起這人??！奶奶經(jīng)歷三個男人了，又離婚，怕人笑話。奶奶也活不了幾年了，就這么湊合著過吧?！?lt;/p><p class="ql-block">我扶起奶奶，說：“奶奶我們回家吧，太陽要落山了?！?lt;/p><p class="ql-block">我們走在公園的湖邊，透過對岸的柳絲看太陽，太陽很紅，卻懶洋洋的沒有了熱力，好像吊在幾根柳絲上不肯下去。（寫于2022年12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