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天清晨,陽光剛剛爬上雪山的脊線,白楊溝的田野還泛著露水的清亮。我站在田埂上,遠(yuǎn)遠(yuǎn)望著老大哥的身影。他獨自一人,拄著那根熟悉的舊拐杖,面向雪山,背影瘦削卻挺直。八十九歲的他,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站成了一棵樹,沉默而堅定。三哥站在我身旁,輕聲說:“他每年這時候都來這兒看雪?!?lt;/p> <p class="ql-block">我們走近時,老大哥回過頭,臉上浮起溫和的笑意。三哥快走兩步,扶了扶他的胳膊。兩人并肩站著,一個穿著灰衣,一個披著黑外套,墨鏡遮住了眼角的皺紋,卻遮不住眼里的光。他們不說話,只是望著遠(yuǎn)處的山巒,白雪覆蓋的峰頂在藍(lán)天底下閃著微光,像年少時見過的那場初雪,從未褪色。</p> <p class="ql-block">陽光漸漸暖了,灑在田野上,也落在老大哥的肩頭。他抬起手,指了指山腳下一小片林子,“那兒,咱們小時候偷摘野果的地方?!甭曇舨淮?,卻讓三哥笑了出來。我也笑了,掏出相機(jī),悄悄按下快門。那一刻,他們并肩而立,背后是連綿的雪山,眼前是無垠的綠野,時間仿佛退回了幾十年前。</p> <p class="ql-block">走了一段路,老大哥忽然慢下腳步,三哥立刻伸手?jǐn)v他。兩人靠得近了些,像小時候那樣,一個說,一個聽。風(fēng)從平原吹過來,帶著草木的氣息。我站在稍遠(yuǎn)的地方,看著他們,又拍了一張。照片里,他們的身影不大,卻穩(wěn)穩(wěn)地立在天地之間,像兩塊被歲月磨平了棱角卻依然堅實的石頭。</p> <p class="ql-block">途中,老大哥忽然抬手,指向遠(yuǎn)方一片屋舍,“那是咱們老屋的位置?!比珥樦ィ镁脹]說話。我按下快門,把那一刻的凝望收進(jìn)鏡頭。陽光正好,白云悠悠,雪山靜默如初,仿佛也在傾聽一段被風(fēng)輕輕吹起的往事。</p> <p class="ql-block">回程的路上,他們走得很慢,卻不愿讓人扶。我跟在后面,看著兩個背影在田野間緩緩移動,像一幅緩緩卷起的畫。風(fēng)掠過麥梢,沙沙作響,像是大地在低語。三哥偶爾回頭看看我,點點頭,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安心。</p> <p class="ql-block">回家的路上,我翻看照片,忽然明白:我們?nèi)ヌ酵牟恢皇且粋€老人,而是一段活著的記憶。他站在田野里,就像站在時間的盡頭,回望一生的風(fēng)雪與晴光。而我們能做的,不過是輕輕按下快門,把這份寧靜與尊嚴(yán),好好保存下來。</p> <p class="ql-block">快到村口時,老大哥忽然停下,轉(zhuǎn)身面對雪山,站了很久。三哥也停下,站在他身旁。我沒有說話,只是舉起相機(jī),又拍了一張。這張照片里,他們的側(cè)影清晰,目光都投向遠(yuǎn)方,仿佛在和過去的歲月輕輕道別,又像在告訴那座山:我們還在,你還記得我們嗎?</p> <p class="ql-block">那天一共拍了七張照片。每一張里,他們都不曾刻意擺姿勢,只是自然地站著、走著、望著??烧沁@樣的瞬間,最像他們的一生——不張揚(yáng),不喧嘩,卻有力量。雪山依舊,田野如舊,而他們,是這片土地上最安靜也最深沉的注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