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獨雁天高閶闔風(fēng)</b></p><p class="ql-block">——家鄉(xiāng)秋分時節(jié)文化隨筆</p><p class="ql-block"> 文| 文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春的萌動，夏的熱烈，終在此時與秋的沉淀，平分了光陰。天地于此斂鋒芒，萬物至此守中正。</b></p><p class="ql-block"><b> ——題 記</b></p><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p class="ql-block">清秋，金風(fēng)。寒色近，閑夢遠(yuǎn)。陰陽半，寒暑平，不燥不寒，不疾不徐。月皎空山靜， 天清一雁聞。。</p><p class="ql-block">秋分，“分”即為“平分”、“半”的意思，同“春分”日一樣，一天24小時晝夜均分。還有一層意思是平分了秋季。按我國古代以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為4季開始劃分四季，按農(nóng)歷來講，“立秋”是秋季的開始，到“霜降”為秋季終止，秋分之日正居于秋季90天的中間，是初秋和深秋的“分水嶺”。</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平分秋色一毫顛。</span></p><p class="ql-block">小區(qū)里，晨霧未散時，露水順著葉脈滾進(jìn)青石板的縫隙。</p><p class="ql-block">這是我記憶里最鮮活的秋分信號。不像立秋還裹著暑氣，也不似霜降已染盡霜色，秋分是天地間最公正的刻度：晝夜均而寒暑平，雷聲漸隱，蟄蟲封戶，連風(fēng)里都裹著一股“剛好”的意味——不燥不寒，不疾不徐。古人說“秋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這“平”字，道盡了中國人對自然最樸素的敬畏：所有的生長與收藏，都要在這平衡里，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p><p class="ql-block">2025年9月23日，秋分。時節(jié)里，有國慶節(jié)，還有中秋節(jié)。在東北，準(zhǔn)備秋收是頭等大事。晾干菜，腌酸菜，豆類糧食開始收拾。在城里，土豆、白菜、芥菜、大蔥陸續(xù)上市。</p><p class="ql-block">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p><p class="ql-block">長春北湖北岸，遠(yuǎn)空浮云，近水含煙，蘆葦們在風(fēng)中，一層層蕩著有種魂不守舍的美。</p><p class="ql-block">今年的秋分日為第八個“中國農(nóng)民豐收節(jié)”，主題為“慶農(nóng)業(yè)豐收 享美好生活”。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中國新聞》報道過。</p> <p class="ql-block">一、物候特征：大地的呼吸</p><p class="ql-block">《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載：“秋分，八月中。解見春分?！弊鳛榕c春分遙相呼應(yīng)的節(jié)氣，秋分的三候，同樣是大地最生動的呼吸。</p><p class="ql-block">一候雷始收聲。入夏時，雷是催促萬物生長的鼓點；到了秋分，雷卻成了夏日的余韻。古人認(rèn)為“雷，二月陽中發(fā)聲”，因陽氣盛而發(fā)聲；“八月陰中收聲”，原來雷聲的退場，是為了讓秋的聲音更清晰：風(fēng)過稻田的沙沙聲，桂子墜地的細(xì)碎聲，蟲兒振翅的低吟聲，都在天地間鋪展成一片靜謐的詩箋。</p><p class="ql-block">二候蟄蟲坯戶。“坯”是細(xì)土的意思。秋分前后，氣溫驟降，蟄伏的蟲類開始用細(xì)土封堵洞穴，為越冬做準(zhǔn)備。小時候在老家的田埂邊玩，?？匆娡疗律嫌心粗复笮〉膱A洞，洞口糊著一層薄土，像誰粗心打翻了面盆。奶奶說，那是蛐蛐、螻蛄在“砌房子”。如今住在鋼筋水泥的城里，偶爾去郊外散步，還能在枯草叢里尋見這樣的“小堡壘”——蟲兒的智慧，原是最原始的生存哲學(xué)：該忙碌時耕耘，該蟄伏時蓄力，與天時同頻，便是最好的活法。</p><p class="ql-block">三候水始涸?！抖Y記》注曰：“水本氣之所為，春夏氣至故長，秋冬氣返故涸也。”秋分后，降水減少，河流湖泊的水位漸次下降，濕地里的荷葉開始蜷曲，露出褐色的蓮蓬。去年秋天去江南，路過太湖邊的蘆葦蕩，船家搖著櫓說：“再過些日子，這水要淺得能看見河底的碎磚了。”水涸不是終結(jié)，而是另一種開始——那些潛游的魚蝦會往深水處躲藏，岸邊的蘆葦會抽出新穗，連被水浸潤的泥土，都在醞釀著來年的生機。</p><p class="ql-block">三候更迭，是大自然最精密的日程表。古人沒有溫度計、濕度計，卻用眼睛與心靈，丈量出了天地的心跳。</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習(xí)俗故事：煙火里的儀式</p><p class="ql-block">秋分的習(xí)俗，總帶著股“接地氣”的溫暖。它們從農(nóng)耕文明的土壤里生長出來，又在不經(jīng)意間，成了中國人刻在基因里的生活美學(xué)。</p><p class="ql-block">豎蛋</p><p class="ql-block">“秋分到，蛋兒俏”。小時候最盼秋分，不為別的，就為和小伙伴比賽“豎蛋”。母親提前煮好紅皮雞蛋，我們圍在八仙桌旁，屏息把蛋尖抵在桌面，慢慢調(diào)整角度。有時能立住，全桌歡呼；有時蛋滾到地上，碎成蛋花，惹得大人笑罵“毛手毛腳”。老人們說，秋分日晝夜平分，地球地軸與公轉(zhuǎn)軌道平面處于相對平衡的狀態(tài)，豎蛋最容易成功。后來查資料才知道，這說法雖有科學(xué)依據(jù)（晝夜溫差小，地面穩(wěn)定），但更重要的是——豎蛋的過程，藏著古人對“平衡”的崇拜。如今在社交平臺刷到“秋分豎蛋”的挑戰(zhàn)，評論區(qū)滿是“我成功了！”的照片，忽然明白：有些習(xí)俗，從來不是迷信，而是人們對美好生活最質(zhì)樸的期待——“蛋兒俏”，不過是借個由頭，圖個“穩(wěn)當(dāng)”的彩頭。</p><p class="ql-block">祭月</p><p class="ql-block">從“夜明”到“團圓”。秋分曾是傳統(tǒng)的“祭月節(jié)”?！抖Y記》載：“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边@里的“夕月之夕”，便是秋分夜晚祭拜月亮的儀式。古代帝王會在京城設(shè)壇，擺上供品，率群臣行祭月禮；民間則更熱鬧，家家戶戶在庭院里擺上月餅、柚子、石榴，對著月亮焚香禱告。不過后來，祭月的日期逐漸固定為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秋分的祭月儀式便淡化了。但有些地方至今保留著“秋暮夕月”的習(xí)俗——比如廣東潮汕地區(qū)，秋分夜會在田間插“月光旗”，擺上“月光果”（即當(dāng)?shù)氐囊环N芋頭），感謝月神護佑豐收。這儀式的變遷，倒像一面鏡子：從對自然的敬畏，到對團圓的期盼，中國人的情感，始終圍繞著“人與天”“人與人”的聯(lián)結(jié)。</p><p class="ql-block">送秋牛</p><p class="ql-block">如今“送秋?！钡乃嚾松倭?，但那首“秋牛調(diào)”還在鄉(xiāng)間流傳——它不是簡單的討彩頭，而是用最樸素的語言，傳遞著“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人生道理。</p><p class="ql-block">這些習(xí)俗，像一根柔韌的線，把天時、地利、人和串成了一顆溫潤的珠子。它們或許不再像從前那樣鄭重，但那份對生活的熱愛，始終在煙火里飄著熱氣。</p> <p class="ql-block">三、飲食習(xí)慣：舌尖上的秋意</p><p class="ql-block">秋分是“貼秋膘”的好時候，也是嘗鮮的好季節(jié)。此時的風(fēng)里飄著桂花香，田埂上長著野莧菜，樹上的桂花正醞釀著甜蜜，連空氣里都浮動著“吃”的信號。</p><p class="ql-block">秋菜</p><p class="ql-block">“咬秋”的清鮮。南方有“秋分吃秋菜”的習(xí)俗。所謂“秋菜”，多是指野莧菜，當(dāng)?shù)厝私兴扒锉梯铩?。秋分前后，野莧菜長得最嫩，葉片油綠，莖稈脆嫩。主婦們提著竹籃去地里采摘，回來后洗凈切碎，與魚片同煮成“秋湯”。湯頭清亮，飄著幾葉碧綠的莧菜，喝下去胃里暖暖的。老人說：“秋湯灌臟，洗滌肝腸。闔家老少，平安健康?！边@碗湯里，不僅有秋的鮮，更有對健康的祈愿。</p><p class="ql-block">湯圓</p><p class="ql-block">“圓”滿的寓意。秋分吃湯圓，是江南一帶的習(xí)俗。不過這里的湯圓，不是元宵節(jié)的甜餡，而是咸口的“秋湯圓”——糯米皮裹著鮮肉、筍丁、香菇，煮好后配一碗蘿卜骨頭湯。秋分吃湯圓，一是取“圓”之意，象征團圓；二是湯圓的糯米能暖脾胃，抵御漸起的秋涼。</p><p class="ql-block">一年秋分，喝到一碗熱乎的秋湯圓，米香混著肉香，竟比任何零食都暖心。后來才明白，有些食物之所以成為習(xí)俗，不過是因為它在最需要的時候，給了人最實在的安慰。</p><p class="ql-block">桂花糕</p><p class="ql-block">“香”里的詩意。秋分前后，桂樹開花，滿樹金黃，香氣襲人。此時正是做桂花糕的好時候。糯米粉、粘米粉按比例混合，加紅糖水揉成面團，鋪一層桂花，再蓋一層面團，蒸熟后切塊。咬一口，糯米的軟糯裹著桂花的甜香，甜而不膩?！肮鸹ㄩ_了，秋就深了?！惫鸹ǜ饫?，藏著對季節(jié)的敏感——知道什么時候該吃什么，什么時候該藏什么。如今市面上有各種包裝精美的桂花糕，最懷念的，還是蒸鍋里飄著熱氣的那一籠。</p><p class="ql-block">這些飲食習(xí)慣，不是簡單的“吃什么”，而是中國人用味覺記憶，記錄著季節(jié)的流轉(zhuǎn)。每一口食物里，都藏著對自然的感恩，對生活的熱愛。</p> <p class="ql-block">四、諺語詩詞：文字里的秋意</p><p class="ql-block">秋分的魅力，不僅在自然與生活，更在文人墨客的筆墨里。那些流傳千年的諺語詩詞，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們對秋分的想象。</p><p class="ql-block">諺語</p><p class="ql-block">大地的智慧?！扒锓智锓郑瑫円蛊椒帧薄钪卑椎闹V語，道盡秋分的本質(zhì)。</p><p class="ql-block">“秋分麥粒圓溜溜，寒露麥粒一道溝”——講的是農(nóng)時，提醒人們秋分前后要及時播種冬小麥，否則過了寒露，種子就會凍壞。</p><p class="ql-block">“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要穿棉”——雖非專指秋分，卻道盡了秋分后的天氣變化：秋分是秋雨的起點，一場接一場的雨，將天氣推向深秋。</p><p class="ql-block">這些諺語，是古人用汗水寫成的“天氣預(yù)報”，更是刻在土地上的“生存指南”。</p><p class="ql-block">詩詞</p><p class="ql-block">文人的浪漫。秋分入詩，各有各的韻味。</p><p class="ql-block">杜甫在《晚晴》里寫：“返照斜初徹，浮云薄未歸。江虹明遠(yuǎn)飲，峽雨落余飛。鳧雁終高去，熊羆覺自肥。秋分客尚在，竹露夕微微?！鼻锓謺r的夕陽、江虹、竹露，在他的筆下成了客居他鄉(xiāng)的愁緒。</p><p class="ql-block">劉禹錫的《秋詞二首·其二》更添豪邁：“山明水凈夜來霜，數(shù)樹深紅出淺黃。試上高樓清入骨，豈如春色嗾人狂?！鼻锓趾蟮纳矫魉畠?、層林盡染，在他看來比春色更動人。</p><p class="ql-block">謝靈運的“野曠沙岸凈，天高秋月明”（《初去郡》），則用最簡練的語言，畫出了一幅秋分月夜圖。</p><p class="ql-block">這些詩詞里，有愁緒，有豪邁，有閑適，卻都離不開一個“真”字——真實的秋景，真實的情感，真實的生活。</p><p class="ql-block">諺語是口語的詩，詩詞是文字的畫。它們共同構(gòu)成了秋分的文化底色，讓這個節(jié)氣不僅有自然的溫度，更有人文的厚度。</p><p class="ql-block">與自然共好的智慧</p><p class="ql-block">立春陽氣轉(zhuǎn)，雨水沿河邊，驚蟄烏鴉叫，春分地皮干，清明忙種麥，谷雨種大田；立夏鵝毛住，小滿雀來全，芒種開了鏟，夏至不拿棉，小暑不算熱，大暑三伏天；立秋忙打靛，處暑動刀鐮，白露煙上架，秋分不生田，寒露不算冷，霜降變了天；立冬交十月，小雪地封嚴(yán)，大雪河叉上，冬至不行船，小寒近臘月，大寒整一年。</p> <p class="ql-block">拾起窗臺那枚梧桐葉，葉脈左右對稱如羅盤經(jīng)緯。忽然懂得先民為何在此日校正度量衡——當(dāng)天地展現(xiàn)絕對的公平，人類亦當(dāng)學(xué)會丈量自身的界限。且將落葉夾入書頁，待某日翻見這枚金色的砝碼，便記起萬物皆守分際，方成宇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