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光景,如今想起來已隔四十余年的煙塵,那時我方從大學畢業(yè)十年,在一所高中任教,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自以為可以教化萬物,實則自己也在人生的迷途中摸索著,昨日我曾經(jīng)教過的那屆高中學生:正培、忠東、永山來看望我,正培和忠東倆位偏愛文科,自大學畢業(yè)后投身政府部門,數(shù)十載如一日,始終恪盡職守,清廉奉公。永山則偏愛理科,但文筆同樣相當了得,我作為他的理科老師,對此尤為欣賞,故愿在此多敘一筆。記得他是坐在教室的第二排,上課時總是埋首疾書,偶爾抬頭,眼神里透著一股子早熟的明澈。那時的學生大多樸實,永山尤甚。他聰慧勤奮,不尚虛言,作業(yè)本上的字跡工整得近于刻板,像是生怕有一點筆畫馬虎了,便會辜負了誰的期望似的。</p><p class="ql-block"> 那年的初秋一日,剛開學不久,天還熱著,永山從家里回校拎著半蛇皮袋米,說是自家種的水稻碾的,要給老師嘗嘗,我自然是推辭,說老師不能收學生的東西,那孩子竟頓時滿臉的不高興,嘴角向下彎著,眼晴里先前明亮的光彩霎時暗了下去,仿佛我的拒絕是極不應(yīng)該的事,看他這般情狀,我只好收了,他這才笑了起來,像是完成了一樁大事。</p><p class="ql-block"> 那個年代,大多數(shù)人家都不寬裕,能拿出半袋米應(yīng)該是最鄭重的禮物了,但自打永山考上了大學之后,我們之間幾乎就沒有聯(lián)系了,只是偶爾能聽到關(guān)于他的一點消息,得知他學完了大學的全部課程,專攻建筑行業(yè),從建筑圖紙的設(shè)計,包括該專業(yè)的各項預算都是非常的精準熟練的,而且字寫得很工整,如同當年作業(yè)本上的字跡,一筆一畫從不馬虎。大豐反貪局、知青館等一批知名的建筑均出自他的筆下,看到他如此出色,便使我想起了當年他那股子執(zhí)拗的勁兒,一點也不奇怪,正是由于他的那種執(zhí)著與專注的性格才鋪就了今日的成功之路。</p><p class="ql-block"> 我們再見面時,已是多年以后了,他創(chuàng)辦的大豐知青館,據(jù)說頗得領(lǐng)導和專家的肯定,我和妻子以及幾個大學的同學曾相約去過他那里參觀,館址選擇極好,建筑頗有風格,既不突兀于環(huán)境,又自成一格,里面的陳列更是精心,知青歲月的艱辛與榮光,被他一磚一瓦地筑進了這個空間,我們看了當年知青情況的回放,影像中那些年輕的面孔,在艱苦環(huán)境中依然葆有希望與熱情,令人動容。</p><p class="ql-block"> 參觀完畢,永山親自下廚,弄了好幾道菜,我看到他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一時間我竟有些恍惚,眼前這位已有成就的建筑師仍像當年那般誠摯待我,這份情意沉甸甸的讓我受之有愧。最難得的是他竟還珍藏了多年的老酒,說特地留著等老師來的,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意。</p><p class="ql-block"> 如今一晃幾十年過去,我也退休多年,教育生涯教過的學生無數(shù),永山是其中一個,卻又不僅僅是其中一個,那段師生之情,簡單而純粹。</p><p class="ql-block"> 有時我在想,教育之事,大抵如是:我們播下種子,卻不知它如何生長,永山用他建筑的“館”,安置了一段集體的記憶,而在我心中,他則印證了師生之情可以如何跨越時光,在歲月流轉(zhuǎn)中愈發(fā)醇厚。</p><p class="ql-block"> 人生路上,能得到如此師生一場足矣。(本文封面與最后一張照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