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1982年9月21日，日歷“刺啦”一聲被撕下，當(dāng)時只覺得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如今回想，卻清晰得像昨天剛發(fā)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當(dāng)時我家還居住在縣政府家屬院內(nèi)。那天早飯吃得格外早，老爸撂下碗筷就圍著家里那輛飛鴿加重自行車忙活。先是蹲下來捏捏輪胎，跟給病人號脈似的，接著拽拽車閘，“咔噠咔噠”響得還挺有節(jié)奏，末了沖我喊：“快拿布擦擦，別讓人家以為咱騎的是從廢品站淘來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 <p class="ql-block"> 話說這輛飛鴿自行車在我家已待了五年多，雖說牌子硬，但架不住天天“高強(qiáng)度工作”，早過了“不惑之年”——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跟唱大戲似的。不過在八十年代初的小縣城，它可是妥妥的“奢侈品”，結(jié)婚三大件里就有它的位置，那會兒馬路上汽車比熊貓還少見，家里有輛飛鴿，出門都能挺直腰桿。</p><p class="ql-block"> 擦干凈車子，我和老爸跟捆粽子似的，把老媽提前準(zhǔn)備好的鋪蓋卷、日用品綁在后輪旁，折騰半天總算固定結(jié)實(shí)。這趟遠(yuǎn)門對我意義重大，作為準(zhǔn)待業(yè)青年，我被知青辦選中，要去三十多公里外的色頭煤礦百貨分店上班。為啥不坐班車？因?yàn)橐惶炀鸵惶?，老爸還得當(dāng)天往回趕，騎自行車才好“掌控全局”。</p><p class="ql-block"> 出發(fā)時太陽還沒露臉，霧氣濃得跟潑了瓶白顏料似的。我們從縣政府家屬院出來，穿過南北胡同左拐上了大街，晨霧里連個人影都瞅不見，就聽見自行車“吱呀吱呀”地叫，在安靜的街上格外扎耳。我倆急匆匆沖出城南關(guān)口，順著公路一溜煙兒就沒影了，活像被晨霧吞了似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會兒的公路可不像現(xiàn)在這么熱鬧，偶爾能碰見輛趕牲口的馬車，拉車的馬甩著尾巴慢悠悠走，趕車的大爺還沖我們喊“慢點(diǎn)兒騎”；時不時還有瘦得跟蘆柴棒似的流浪狗橫穿馬路，一溜煙鉆進(jìn)莊稼地，估計(jì)是餓壞了找吃的。我哪兒有心思看這些，滿腦子都在猜單位的樣子：是氣派的大高樓，還是小得轉(zhuǎn)個身都費(fèi)勁的小破屋？一想到要面對陌生環(huán)境，心里就打鼓，可轉(zhuǎn)念一想，馬上就能像爸媽一樣領(lǐng)工資了，又立馬美滋滋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不知啥時候霧散了，路兩邊的玉米地漸漸清晰。有的地里玉米桿堆得東一撮西一撮，跟沒人收拾的積木似的；沒收割的玉米穗耷拉著腦袋，蔫頭耷腦的，沒了夏天的精氣神。老爸邊騎車邊開啟“碎碎念模式”：“到了單位少說話多干活”“跟同事處好關(guān)系，別耍小性子”“遇到事兒別慌，先想想咋解決”……我坐在顛簸的后座上，嘴上“嗯嗯啊啊”應(yīng)著，腦子里卻在想：老爸走了我一個人可咋整，多孤單啊。</p><p class="ql-block"> 路過老家柳樹村時，我扒著車后座往外瞅，爺爺平時賣瓜子花生的路口空蕩蕩的。那會兒爺爺奶奶身體硬朗，除了種地，爺爺還挑著擔(dān)子去公路邊擺攤賺零花錢，可惜這次趕時間，只能穿村而過。太陽越來越毒，曬得我后背發(fā)燙，再看老爸，帶著我和一大卷行李，遇上小上坡，腰都弓成了蝦米，蹬車的腿都在打顫。我心里直埋怨自己：咋就不學(xué)騎自行車呢，不然還能替老爸分擔(dān)分擔(dān)。</p><p class="ql-block"> 老爸一路絮絮叨叨，我左耳進(jìn)右耳出，就記住兩句：“凡事有眼色，活靈點(diǎn)”“小孩勤，愛死人”。沒想到這兩句話還挺管用，我在單位還真沒給老爸丟臉。雖說只待了不到三個月就調(diào)回了縣城，但工作卻做得有模有樣，和同事也處得不錯，領(lǐng)導(dǎo)還總夸我“這小伙子機(jī)靈能干”，也算賺了個好名聲，對當(dāng)時16歲、啥都不懂的我來說，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p><p class="ql-block"> 到礦上時都11點(diǎn)多了，老爸沒直接帶我去單位，而是繞路找了他戰(zhàn)友——礦上后勤科的王科長。原來單位沒食堂，老爸早早就幫我打聽吃飯的事兒。王科長特?zé)崆椋习至牧税胩?，一拍胸脯說：“放心，孩子在咱礦上食堂吃，象征性交點(diǎn)錢就行！”那會兒有熟人是真方便，本來頭疼的吃飯問題，三兩下就解決了。中午我們在王科長辦公室吃了燴菜配大餅，還有好幾個小菜，煤礦食堂的大肉塊、大油餅，香得我差點(diǎn)把舌頭咽下去，現(xiàn)在想起來還流口水。</p><p class="ql-block"> 吃過飯離上班還有會兒，老爸說：“趁這會兒不忙，咱趕緊去單位，別等人家上班了沒時間搭理咱?！蔽腋谕浦孕熊嚨睦习稚砗?，心里又開始打鼓：馬上要見領(lǐng)導(dǎo)和同事了，萬一搞砸了咋辦？我可是個“社恐”，第一次獨(dú)自面對陌生環(huán)境，簡直像要上戰(zhàn)場。我趕緊深吸幾口氣，又緩緩呼出來，自我安慰：“豁出去了，大不了從頭再來！”這么一想，還真不那么緊張了。</p><p class="ql-block"> 其實(shí)單位離食堂不遠(yuǎn)，就幾百米，就是得繞開礦區(qū)圍墻。沒幾分鐘，老爸指著前面一長排青磚灰瓦的房子說：“瞧，那就是你工作的地方！”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心里既期待又忐忑，我的職場生涯，就從這輛“破自行車”載著我到達(dá)的這一刻，正式開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