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擁書百城能超越學(xué)富五車嗎？</p><p class="ql-block"> 數(shù)千年來，成語“學(xué)富五車”是形容人的學(xué)問大、讀書多，“五車”就是說人有五車書。他讀的書要用五輛車子拉。車指先秦時車，五車能裝載5千公斤左右，即五噸。因當(dāng)時的書是竹簡，所以五車書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多。這么算起來，五車書裝5千公斤，實際上一百多天也能看完。現(xiàn)在我們在網(wǎng)上追部小說看，也不止這個時間。所以，如果有五車竹簡書，還真算不得什么知識淵博。</p><p class="ql-block"> 后來人們便以“五車”、“五車書”、“書五車”、“五車竹簡”、“惠車”等來表示對飽學(xué)之士的稱贊。王安石《贈外孫》：“年小從他愛梨栗，長成須讀五車書?！庇谩皩W(xué)五車”來表示讀書多或?qū)W問大。</p><p class="ql-block"> 近來，讀了清著名詩人龔自珍的一首詩，對擁書百城一詞有了新的感悟：</p><p class="ql-block"> 龔自珍曾于嘉慶二十五年（1820）游太湖洞庭二山，翔鳳家鄉(xiāng)在太湖邊，成為作者的“東道主”。他熱情地接待了龔自珍，談學(xué)論道、陪同游覽。翔鳳長龔自珍十六歲，其折節(jié)下交給龔自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晚年，龔自珍還寫道“長州重到忽思君”。“擁書百城”言宋氏學(xué)問之富。《投宋于庭翔鳳》是清代詩人龔自珍創(chuàng)作的一首七言絕句。這是詩人寫給友人宋翔鳳的一首詩。詩中回憶了二人最初相識和一起游歷山川的情景，高度贊美了翔鳳學(xué)識淵博、品格高潔，表現(xiàn)了二人深厚的友誼和詩人受到翔鳳人格力量的感染之深。全詩巧妙化用典故，以形象夸張之語稱贊對方，情真意摯，余味無窮。他在1822年寫給宋翔鳳的《投宋于庭翔鳳》，僅用28字就拍出了新高度。</p><p class="ql-block"> 龔自珍（1792年8月22日－1841年9月26日），字璱人，號定庵，又號羽琌山民，別名易簡、鞏祚。浙江仁和（今杭州）人。晚年居住在昆山羽琌山館。龔自珍著有《定盦文集》，48歲辭官南歸，次年卒于江蘇丹陽云陽書院。留存文章300余篇，詩詞近800首，今人輯為《龔自珍全集》。代表作品《己亥雜詩》《國語注補》，主要成就詩詞、散文。著名詩作《己亥雜詩》共315首，多詠懷和諷喻之作。《己亥雜詩》中第一百二十五首，“九州生氣恃風(fēng)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贝嗽娊衣渡鐣撞?，抨擊官僚制度，表現(xiàn)作者火一樣的熱情，給人以鼓舞和激發(fā)。</p><p class="ql-block"> 龔自珍是清代思想家、詩人、文學(xué)家和改良主義的先驅(qū)者。曾任內(nèi)閣中書、宗人府主事和禮部主事等官職。主張革除弊政，抵制外國侵略，曾全力支持林則徐禁除鴉片。龔自珍的詩文主張“更法”“改圖”，揭露清統(tǒng)治者的腐朽，洋溢著愛國熱情，被柳亞子譽為“三百年來第一流”。</p><p class="ql-block"> 讓我們先看龔自珍的原詩：</p><p class="ql-block">游山五岳東道主，擁書百城南面王。</p><p class="ql-block">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p><p class="ql-block"> 表面上，這是龔自珍對宋翔鳳的夸贊：你是帶我游山玩水的東道主，坐擁書城的學(xué)術(shù)大佬；三年前在人群中握了你的手，我的衣袖至今飄香。但細品之下，每一句都暗藏玄機。</p><p class="ql-block"> “自珍課堂”：不會夸人該怎么學(xué)？</p><p class="ql-block"> 首先就是“用典”，這首詩28個字，就用了三個典故。</p><p class="ql-block"> 首句"游山五岳東道主"，把宋翔鳳比作掌管五岳的神仙。</p><p class="ql-block"> 五岳在古代是帝王封禪之地，象征至高權(quán)威，但龔自珍不直接夸宋翔鳳地位高，而是說他是"東道主"——既呼應(yīng)了宋翔鳳太湖畔的家鄉(xiāng)，又暗喻他是學(xué)界領(lǐng)袖，連五岳都要給他面子。而“東道主”出自《左傳》，本指外交場合的主人家，這里夸宋翔鳳既豪爽又博學(xué)。</p><p class="ql-block">“南面王”典故源自古代帝王面南而坐的禮儀制度，后衍生出多重文化內(nèi)涵，主要包括政治權(quán)勢象征（如“南面稱王”）、精神富足隱喻（如“擁書百城南面王”）等三類典型用法?！澳厦嫱酢被谩侗笔贰返涔?，"擁書百城"是出自《魏書?李謐傳》，原指藏書極多，龔自珍卻把它升級為"南面王"，《北史·李謐傳》有云：“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言擁書萬冊而學(xué)，勝于做百城之諸侯?！澳厦妗痹从谙惹靥熳优R朝面南而坐的禮儀，《禮記》載“天子負(fù)斧依南鄉(xiāng)而立”，確立坐北朝南為帝王專屬方位?！澳厦嫱酢奔粗阜Q帝或諸侯稱王的至高權(quán)位，如《三國演義》中“南面稱孤”即為此意。西晉孫楚《為石仲容與孫皓書》最早使用“南面稱王”一詞，描述軍事威懾后的稱帝場景。</p><p class="ql-block"> 藏書與精神富足的隱喻?！侗笔贰だ钪k傳》提出“丈夫擁萬卷書，何假南面百城”，將藏書之豐比作統(tǒng)治百城的王者。明代馮夢龍沿用此典形容閑適之樂，如《醒世恒言》中“雖南面王樂，亦不是過”。龔自珍在《投宋于庭翔鳳》中化用為“擁書百城南面王”，贊譽友人宋翔鳳學(xué)識淵博如帝王般尊貴。此用法凸顯文化財富對政治權(quán)位的超越。作者變換李謐字句，言翔鳳擁書眾多，而且能夠統(tǒng)領(lǐng)眾書，仿佛學(xué)界之“南面王”，而非“書奴”匍匐在書前。宋氏待人熱情，是理想的東道主。他坐擁書城，又能驅(qū)使書籍，是個會讀書的學(xué)者，這些有目共睹，龔自珍用精練的詩句把它表現(xiàn)了出來。</p><p class="ql-block"> 把藏書萬卷的宋翔鳳比作“學(xué)術(shù)界的帝王”，比直呼“教授”高級百倍。用《莊子》典故將宋翔鳳比作坐擁書城的王者。這里的"南面"不是地理方位，而是帝王之位的代稱，暗示宋翔鳳的學(xué)問足以治國平天下。</p><p class="ql-block"> 道家哲學(xué)的超脫境界?！肚f子·至樂》借髑髏之口言“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以死后無拘之樂反襯世俗權(quán)位的局限，表達齊物我、超生死的道家思想。</p><p class="ql-block"> 末句堪稱神來之筆?！耙滦淙晗恪碧子脰|漢名士荀彧的典故，暗示宋翔鳳的品格如蘭似麝，堪比古代圣賢。頸、尾兩聯(lián)突然從宏大敘事切換到具體場景：茫茫人海中，兩人偶然握手。這看似普通的細節(jié)，實則暗藏玄機——“萬人叢中”凸顯相遇的偶然性，“一握手”則將瞬間定格為永恒，頗有"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的浪漫。</p><p class="ql-block"> “萬人叢中一握手”寫龔、宋二人初相識的情景。古人描寫邂逅相遇，即成知音，曾用“傾蓋如舊”來形容。而龔自珍是寫兩人相知已久，只是茫茫人海，無由相見，因此他們的情感交誼往往存在于思念之中。龔自珍特別愛回憶兩人初相識的情景，那是在紅塵擾攘的京師，彼此都聞名已久，待親見其面，自然就有相見恨晚之意?！耙晃帐帧焙庳S富，有握手即別之意，也有握手談心之意，給人留下寬闊的想象余地。最末一句寫翔鳳之風(fēng)采，</p><p class="ql-block"> 《襄陽記》曾云漢末荀彧“至人家，坐處三日香”。后多用以形容高人雅士之風(fēng)采。詩中變“三日香”為“三年香”，一方面是極言其馨香流芳之久；另一方面從龔、宋相識到寫詩之時恰恰三年，意為握手之后衣袖之香至今不滅。可見翔鳳的人格力量給詩人感染之深。此句為點睛之筆，不僅突出了翔鳳的精神風(fēng)貌，也表達出詩人對他人格的崇仰。龔詩含蓄精致，包含了豐富的情意。</p><p class="ql-block"> 作為古文大家，龔自珍的散文也與其詩歌的主要精神相一致，或“以經(jīng)術(shù)作政論”，或直接批判揭露現(xiàn)實，或借題發(fā)揮，或通過論文、論事、記物、記名勝形勢對封建統(tǒng)治的腐朽、黑暗作批判諷刺，思想內(nèi)容豐富而深刻。而表現(xiàn)方法也十分多樣，或直率，或奇詭，散行中有駢偶，簡括中有鋪陳，語言瑰麗古奧。龔文的表現(xiàn)方法一般很簡單，而簡括中又有鋪敘夸張，有的直率，有的奇詭。至此，各位看官應(yīng)體會到學(xué)富五車與書擁百城究竟是誰能稱雄于讀書之巔了吧？也領(lǐng)悟到讀破萬卷，神交古人的境界了吧？</p><p class="ql-block"> 正是： 學(xué)富五車當(dāng)自強，擁書百城須謙遜。謫仙東坡光萬丈，后世幾人敢逞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