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就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把腦子想穿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也搞不懂</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究竟是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這個(gè)世界</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格非《隱身衣》</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弊骷腋穹堑男≌f《隱身衣》里就有這樣一個(gè)“卑賤者”，雖然他的命運(yùn)“不濟(jì)”，甚至“被鎖在了保險(xiǎn)箱里”而無法掙脫。（就像《悲慘世界》中的冉阿讓，只因?yàn)橥盗艘粋€(gè)面包，他的悲慘命運(yùn)就被鎖了二十年?。┑叭杂凶銐虻睦碛擅镆曔@個(gè)社會(huì)，躲在陰暗的角落里，過著一種自得其樂的隱身人生活。”（格非《隱身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說的主人公是個(gè)“小人物”，靠組裝音響的手藝在北京混生活。他曾到北京圓明園東邊、緊挨著五環(huán)的高架橋的一個(gè)叫褐石小區(qū)，給一個(gè)“不知哪所大學(xué)的教授”組裝音響。要說不知道是哪所大學(xué)的教授那分明就是瞎扯！圓明園東邊那就是清華大學(xué)。格非本身就是清華大學(xué)文學(xué)院的教授，他能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個(gè)小人物是在一個(gè)“國際音響展”上認(rèn)識這位教授的。他對教授的評價(jià)是“人很矜持，也有點(diǎn)膩歪?！边@評價(jià)可以用到大部分“知識分子”身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矜持，是個(gè)很“文學(xué)”的詞，其實(shí)就是在與人交往時(shí)總愛“端著”！再說白了就是活的不真實(shí)，人五人六的有點(diǎn)兒“裝”！格非筆下的這位教授是這樣“矜持”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我抱著那臺(tái)沉重的KT 88，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shí)候，他并未終止與朋友的談話，只是嚴(yán)肅地沖我微微頷首而已。</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家突然來了一位客人，你只微微地點(diǎn)個(gè)頭？那得熟到什么程度才能以“微微頷首”打招呼？再或者，先來的那位“朋友”與這位“小人物”相比是位“大人物”。你還別說，教授的朋友“<b>看上去也不是一般人，嘴唇上留著濃密的胡子，看上去有點(diǎn)像恩格斯。</b>”小時(shí)候看馬恩列斯的畫像，印象最深的也就是他們的胡子了。但是現(xiàn)在要在身邊找出一個(gè)恩格斯胡子還真不容易！我有個(gè)發(fā)小，改革開放初期就選擇了“出家”的路，現(xiàn)在是這個(gè)城市里的拾荒者，我身邊只有他能免強(qiáng)算一個(g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據(jù)我跟教授們打交道的經(jīng)歷，我發(fā)現(xiàn)凡是有學(xué)問的人，總能輕而易舉的讓你自慚形穢?！?lt;/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家留個(gè)恩格斯胡子，立馬就讓你矮去半截！加上教授的頭銜，再一“矜持”，不由你不“自慚形穢”！“小人物”是個(gè)攢音響的，對于教授擁有的那對價(jià)值15萬元的阿卡佩拉音箱更得“肅然起敬”了！當(dāng)他注意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那對阿卡佩拉書架音箱離墻近了些，就問她（女主人）能不能調(diào)整一下音箱的擺位。一般來說，揚(yáng)聲器離墻太近，導(dǎo)向孔形成的反射和駐波，會(huì)讓低頻有些發(fā)悶，這是常識。還沒等女主人搭腔，那位教授在餐廳里忽然扭過頭來，朝我很不友好的喊了一聲：“別亂動(dòng)！”</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來這位教授還是文武雙全，一聲斷喝與張飛有的一拼！這突然咋又不大“矜持”了呢？！難道教授都是這德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看“膩歪”。兩位教授一直在客廳里高談闊論。教授么，必須的！小人物在煲機(jī)器的時(shí)候，一直在聽他倆的談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知識分子間的談話，你是很難聽得懂的。你聽不懂也沒啥奇怪的，但他們說話時(shí)那種鄭重其事的腔調(diào)和口吻，卻不由得你不著迷。那是一種能夠讓任何荒唐的觀點(diǎn)立刻變得入情入理的腔調(diào)。</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想不到這位“小人物”卻越聽越生氣！為啥？因?yàn)椤驗(yàn)槟懵犃四阋采鷼猓?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幸虧當(dāng)年慈禧太后貪污了海軍用來造軍艦的一筆款子，在西山腳下修建了頤和園。要不然甲午硝煙一起還不照樣他媽的灰飛煙滅？由此可見，貪污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你不得不佩服慈禧她老人家的遠(yuǎn)見。經(jīng)他這一折騰，且不說為我們留下了一處世界文化遺產(chǎn)，單單是門票收入，一年下來是多少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聽了“恩格斯”的一番高論，這位教授居然還“頻頻點(diǎn)頭”附和并補(bǔ)充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連抗日戰(zhàn)爭也完全沒有必要打。如果在開戰(zhàn)之初就立刻繳械投降的話，少死幾千萬人不說，中國和日本聯(lián)起手來抗衡歐美，世界格局也許會(huì)發(fā)生重大變化。</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不是嗎？</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他很喜歡用，“不是嗎？”這樣一個(gè)反問句，來強(qiáng)化自己的觀點(diǎn)。好像一旦用了這個(gè)反問句，他那聳人聽聞的陳詞濫調(diào)，就會(huì)立刻變成真理似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別說“小人物”火了，連我這個(gè)“副教授”也他媽火的不行！更讓我擔(dān)心的是，我那個(gè)在北京當(dāng)教授的兒子，他不會(huì)也跟他們學(xué)得一樣“矜持”和“膩歪”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格非，這位清華大學(xué)的教授，對教授還是很了解的，于是他用幽默戳穿了教授的虛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讓我感到吃驚的是，他在大肆吹噓日本的神道教如何了得的時(shí)候，把“神祗”的祗竟然說成了“抵”。我雖然只念過一年電大，我的絕大部分文學(xué)知識都來自于徐忠玉先生主編的那本《大學(xué)語文》，也還知道那個(gè)字不讀“抵”，而應(yīng)讀作“奇”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更加不可思議的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在等待機(jī)器燒熱的這段時(shí)間中，我開始一張一張的翻看茶幾上的那摞CD唱片。都是些過時(shí)的流行音樂，不是梅艷芳就是張學(xué)友，當(dāng)然還有蔡琴。其中大部分是盜版。我對客戶們的音樂趣味沒什么意見，你是喜歡文藝復(fù)興、巴洛克，還是浪漫派，亦或是爵士、藍(lán)調(diào)，甚至是錄音極其夸張的“鬼太鼓”或“打碎玻璃”一類的發(fā)燒碟，我一概都無所謂?？墒钦f實(shí)話，花上將近15萬元，購置一對小小的阿卡佩拉書架箱，用來聽盜版的梅艷芳，多少有點(diǎn)不可思議。同時(shí)我悲哀地意識到，在過去的兩個(gè)星期里，耗費(fèi)了那么多的心力來使這款功放盡善盡美，簡直有點(diǎn)自作多情。其實(shí)，若要聽這一類的玩意兒，你只需花上五百元，到海龍電子市場配一對廉價(jià)的電腦音箱就足夠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教授的“高大上”純粹是裝出來的，是為了讓人看上去很“矜持”。虛偽?。〗淌趥冊谥v臺(tái)上活著，他下邊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除非你確實(shí)比你的聽眾見多識廣，就像清華的大師級人物陳寅恪，能做到三不講：外國人講過的不講，古代人講過的不講，自己講過的不講。那得多大的學(xué)問！你若做不到，又不想老老實(shí)實(shí)地就范，就只能是保持“矜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你可以想象，當(dāng)“給我一杯忘情水”這樣輕佻的哼唱，從珍貴的阿卡佩拉揚(yáng)聲器中發(fā)出來的時(shí)候，到底是怎樣的情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我渾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情也壞到了極點(diǎn)。</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說在講完了小人物所有的“悲傷”故事之后，又回到了教授的家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教授）<b>似乎對KT88的管子感到了厭煩，他問我能不能替他做一臺(tái)300B膽機(jī)，并幫他設(shè)法搞一套經(jīng)過嚴(yán)格配對的美國西電公司的三極管。我試圖說服他300B其實(shí)并不適合他的阿卡佩拉?？山淌诤鋈痪蜕饸鈦恚屛摇爸还茏?，少啰嗦?！?lt;/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我自然樂于從命。</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看，到底誰是教授呢？到底是誰活在現(xiàn)實(shí)中，誰活在夢幻里呢？換句話說，究竟誰是“小人物”呢？只可惜在當(dāng)下，眾多的所謂“小人物”只能活在社會(huì)的陰影里，就像（被）穿上了隱身衣（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只有那些外表光鮮的“大人物”，當(dāng)然了，他們穿著“皇帝的新衣”在人生的大舞臺(tái)上高談闊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我把機(jī)器給他送過去的時(shí)候，這位教授又在向他的妻子，那個(gè)體育大學(xué)的排球老師，抱怨世道的混亂和骯臟無趣了，什么道德淪喪啦，什么禮崩樂壞啦，什么道術(shù)將為天下裂啦，全是扯淡！他進(jìn)而斷言，沒有任何一個(gè)中國人能在目前這個(gè)社會(huì)上過上好日子。</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不是嗎？”</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人在一旁聽的物實(shí)在是忍無可忍，終于爆發(f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我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放下手里的改錐，隨后站起身來把褲腰帶往上提了提，用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語調(diào)對教授道：</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如果你不是特別愛吹毛求疵，凡事都要刨根問底的話，如果你能學(xué)會(hu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改掉怨天尤人的老毛病，你會(huì)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shí)生活還是他媽的挺美好的！不是嗎？</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讀到這里，我明白了“隱身人”的本意，我一下子就聽懂了“小人物”的話！翻譯過來就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有的人本來很幸福，看起來</b>（事實(shí)上）<b>卻很煩惱;有的人本來該煩惱，看起來</b>（事實(shí)上）<b>卻很幸福。</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羅曼·羅蘭《名人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真后?悔??！我要是沒有那段副教授的經(jīng)歷，不矜持也不膩歪，該有多好?。∪绻氵@輩子一直只是個(gè)“小人物”，切勿自慚形穢，相反，一定要挺起胸來（提提褲腰帶），真心地贊賞你自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大人物？小人物？問問自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Who l am？</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是誰？</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在這個(gè)國家里（美國），選擇當(dāng)一個(gè)短篇小說家或一個(gè)詩人，基本就等于讓自己生活在陰影里，不會(huì)有人注意。</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卡佛《與雷蒙德·卡佛對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事實(shí)是，各行各業(yè)，三教九流，不都是穿著隱身衣，生活在陰影里么？大人物（教授）穿著隱身衣，讓人看不清他的虛偽；小人物（手藝人）穿著隱身衣，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至于生活得幸福與否，只有他們自己知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文學(xué)能夠讓我們明白，像一個(gè)人一樣活著并非易事。</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至于文學(xué)是否能真的改變我們的生活，這樣想想當(dāng)然好，但我真的不知道。</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雷蒙德·卡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格非的《隱身衣》做到了嗎？</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讀格非《隱身衣》隨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二〇二五年九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