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作者:解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74年11月的陜北,已經(jīng)是秋盡入冬的時節(jié)。延河已經(jīng)開始結(jié)冰了,黃土高原的山峁溝梁盡數(shù)褪成灰褐色。寒冷的北風(fēng)讓人感到有些刺骨,不得不穿上厚點(diǎn)的衣服??莶菰陲L(fēng)中瑟瑟發(fā)抖,凋零的樹枝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劃出凜冽的線條。</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在這樣一個寒冷的清晨,延安鋼廠大門外的延榆公路邊上,蜷縮著一個抱著嬰兒的農(nóng)村婦女。她約莫三十來歲,頭發(fā)糾結(jié)如草,臉上布滿塵垢與淚痕,身上的衣服補(bǔ)丁摞補(bǔ)丁,袖口和下擺都已磨破,露出灰黑的棉絮。懷中的嬰兒被一塊破舊的薄小被包裹著,悄無聲息,仿佛已經(jīng)凍僵。婦女身邊還依偎著三個孩子——最大的女孩約莫9歲,嘴唇干裂,小臉凍的發(fā)紫;6歲左右的男孩赤著腳穿一雙露了腳趾的舊鞋;最小的女孩約三歲,蜷縮在母親腿邊,不住的發(fā)抖;懷里抱的嬰兒是個男孩,只有四個多月。這是一位從子洲縣周家仡佬公社徐家河生產(chǎn)隊逃荒而來的母親。她的丈夫張華堂年初出門謀生,說是去延安找活路討生生活,卻一去杳無音信。子洲縣連年遭災(zāi),地里長不出莊稼,村里人餓的沒有糧食吃,野菜也挖不到了。眼看孩子們撐不下去了,她橫下心,帶著四個孩子走上了乞討尋夫的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路上,母子五人風(fēng)餐露宿。經(jīng)過村莊時,大女兒捧著破碗挨家敲門,能討到半塊窩頭就是萬幸。夜里,他們擠在破窯洞或場院的草堆里取暖。嬰兒餓的哭聲越來越弱,母親的奶水早已干涸,徒步近一個月,母子五人已是強(qiáng)弩之末,身上的衣服沾滿污垢,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心人,行行好吧…”這女人嘶啞的求救聲讓人心痛。“救救孩子,我愿意把娃無償送人,只求救我孩子一命。”圍觀的人越來越多。</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是一個星期一早上8點(diǎn)左右,下夜班的李洪河路過。他是延安鋼廠煉鋼車間的工段長,他出生于1950年,1969年元月響應(yīng)毛主席號召,從北京來延安甘泉縣農(nóng)村插隊勞動,1970年8月被招工到了延安鋼廠當(dāng)了煉鋼工人。李洪河干一行愛一行,農(nóng)村是好農(nóng)民,工廠是好工人。洪河為人直爽、善良、實(shí)在,干活吃苦耐勞。這時他停下腳步,當(dāng)他聽到這個女人說愿意送出嬰兒時,心里猛的一揪。</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嬰兒瘦的皮包骨頭,小臉發(fā)青,呼吸微弱。圍觀的人群中已經(jīng)有幾個當(dāng)?shù)厝吮硎驹敢鈸狃B(yǎng)這個嬰兒。李洪河蹲下身,仔細(xì)看了看孩子,覺得必須馬上救這個孩子,否則孩子有生命危險。李洪河抬頭對這個逃荒女人說:“大姐,您要是信得過,這孩子我來抱養(yǎng)?!边@個女人經(jīng)過觀察、對比掂量,最終確定把嬰兒送給李洪河撫養(yǎng)。李洪河立即將母子五人帶回自己的宿舍。他讓這女人和孩子們坐在床上,自己趕緊生火燒水。未婚妻鮑碧霞聞訊趕來,看到這一幕,先是愣住了,她不同意撫養(yǎng)這個嬰兒。但當(dāng)她看到那個奄奄一息的嬰兒時,她:!.一和李洪河的反應(yīng)一樣,腦子里馬上自責(zé),為什么見死不救呢?鮑碧霞和李洪河的閱歷一樣,出生于1951年。工作表現(xiàn)一樣優(yōu)秀。都是北京知青。她同樣有一顆善良的心。她是鋼廠機(jī)修車間的一名铇工。鮑碧霞看到此情景,立刻轉(zhuǎn)身從外面工友處弄到了一小桶奶粉,還搞了一個喂孩子的奶瓶。他很快用開水沖了一瓶奶粉液,遞給子洲女人趕快給嬰兒喂。她即刻跑去食堂打飯。買來了一大盆熱乎乎的飯菜、饅頭、發(fā)糕??粗缸訋兹死峭袒⒀实臉幼樱詈楹雍王U碧霞的眼眶都濕潤了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李洪河的宿舍成了臨時的避難所。廠里的工友們得知情況后,紛紛來看望和援救。醫(yī)務(wù)室的同志送來治療凍瘡的藥膏。李洪河接著給嬰兒喂牛奶、煉乳,終于看著嬰兒一點(diǎn)點(diǎn)恢復(fù)生氣,小臉漸漸紅潤起來,他和鮑比霞都松了一口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李洪河開始和鮑霞商量這個嬰兒怎么喂養(yǎng)的問題。李洪河在北京的二姐婚后幾年沒有孩子,由李洪河電話與二姐商量,如果二姐、二姐夫不愿意喂養(yǎng),那他們決定就自己來喂養(yǎng)這個孩子。李洪河即刻去電話室打電話同二姐和二姐夫商量,經(jīng)過商量,二姐和二姐夫非常高興接納喂養(yǎng)這個嬰兒。李洪河把情況告知了鮑碧霞。他倆都知道機(jī)場有星期四去北京的航班,如果能買到飛機(jī)票,就由鮑碧霞抱著孩子送回北京。于是他借了輛自行車,冒寒騎行二十多公里到延安機(jī)場看有沒有飛機(jī)票?售票員說:“周四的票已經(jīng)售完了,你周四早上來看有沒有人退票,如果有人退票,就留給你?!崩詈楹佑烛T車二十多公里返回了延安鋼廠。</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從周一到周四,李洪河和鮑碧霞力盡所能照顧好這逃荒而來的母子五人。讓工友們無不為之感動。李洪河和子洲女人一起從張二村居委會和姚店公社辦理了撫養(yǎng)嬰兒的協(xié)議和證明。從鋼廠也辦理了撫養(yǎng)嬰兒的證明。以便把孩子送到北京申請辦理落戶的問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周四凌晨,天麻麻亮,李洪河就騎車上路。經(jīng)過周家灣那個大陡坡時,因?yàn)槭窍缕?,加之心急車快,前輪卡在漫水橋的石縫中,他連人帶車重重的摔了出去。爬起來時,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滿手是血和泥。但他顧不得這些,扶起車?yán)^續(xù)趕路。趕到機(jī)場時,售票員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臉上血泥模糊,工裝也摔破了。但當(dāng)聽說他是為送養(yǎng)孩子而來,售票員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臉上血泥模糊,工裝也摔破了。但當(dāng)聽說他是為送養(yǎng)孩子而來,售票員動容的說:“正好有張退票,我給你留著呢!”李洪河懸著的心終于落下。辦完購票手續(xù)。李洪河又急匆匆騎車回到鋼廠。鮑碧霞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一切。廠領(lǐng)導(dǎo)特意派了車,李洪河和嬰兒的生母也一同前往機(jī)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登機(jī)前,生母最后一次親吻嬰兒的臉頰,淚水滴在孩子的額頭上。她哽咽著對鮑碧霞說:“妹子,告訴娃,他娘不是狠心……”話沒說完,已是泣不成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鮑碧霞抱著嬰兒,一步一步走向舷梯。在登機(jī)口前,她回頭望了一眼,看見孩子的生母仰著頭,淚水在寒風(fēng)中凝結(jié)。飛機(jī)轟鳴著沖上藍(lán)天。生母仰著頭,直到銀色的機(jī)影消失在云層深處,還久久凝望……凝望……。一個母親與自己的親生骨肉分開了,永久的分開了。她內(nèi)心的苦楚只有當(dāng)母親的知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返程的路上,車廂里一片寂靜。生母望著窗外荒涼的高原,淚水無聲滑落。李洪河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默默的看著前方蜿蜒的土路?;氐戒搹S,李洪河給了這個女人20塊錢,40斤糧票,又給了幾件舊衣服和一床被子。這個女人淚水再次涌出。她知道,在這物資匱乏的年代,這些意味著什么?他拉著三個孩子跪下表示感謝救命之恩,被李洪河急忙扶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清晨,這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重新踏上尋夫之路。李洪河又給他們帶了一些干糧。洪河站在廠門口,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黃土高原的溝壑間。北風(fēng)依然凜冽,他祈禱老天保佑這母子四人一路平安,尋親得道多助,擇遇而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幾十年過去了,李洪河臉上的傷疤依然清晰可見,每當(dāng)有人問起,他總是淡淡一笑:“那是時間的印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是五十年前一個真實(shí)的故事。這個故事在延安鋼廠流傳了很久。工人們都說,在那些艱苦歲月里,人們用樸素的方式守護(hù)著生命的尊嚴(yán),用最真誠的善意溫暖著彼此的前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五十年過去了,每當(dāng)秋風(fēng)再起,老工人們都會想起1974年的那個秋末初冬,想起那個看似平常的決定,如何改變了一個生命的軌跡。這就是延鋼人的精神:在平凡中見證偉大,在苦難守望善良。這種精神,如同延安群山之上的山丹丹花,年年歲歲,生生不息。那一塊傷疤、四十斤糧票、二十元錢、幾件舊衣服,都在訴說著一個關(guān)于生命與善良的永恒故事。而那個被抱往北京的嬰兒,也許永遠(yuǎn)不會知道,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群人,用最樸實(shí)的方式,守護(hù)了他的生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更多詳情請關(guān)注編委會微信平臺</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本期編輯:張延芳</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