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櫥窗里香爐的香灰又積了薄薄一層,這香爐和一對燭臺是我特意挑的全銅制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連指尖都能觸到金屬的分量。我總覺得,你那樣追求完美的人,我得把每一個與你“相見”的日子,都按你的標(biāo)準(zhǔn)來對待,不敢有一絲懈怠。今年的祭祀,我提前一個星期就開始準(zhǔn)備,擦凈銅制的爐臺燭身,理好一沓沓紙錢,每一步都做得格外慢。從前看母親做這些時,總不懂她為何一臉嚴(yán)肅、鄭重其事,有時還覺得這樣的認(rèn)真有些好笑。直到你去了那邊,我才真正懂了這份莊嚴(yán)——因為再也看不見你,我所能做的,不過是靠著心里的信念,好好完成這一場與你的“對話”。</p><p class="ql-block"> 這段時間在家,母親總時不時端出炒辣椒,我才想起她每年都要為你種一畦辣椒,說你生前最愛這口辣。只是今年的辣椒,模樣還是往常的模樣,入口卻沒了往年的烈勁兒,連不常吃辣的我都能輕松嚼著。我沒問為什么,心里卻明白,她大抵是想著換種方式——或許是怕我們總念著你愛吃的辣,又怕這辣太沖,勾得人更想念你。</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香燃得慢,青煙繞著燭火打了個圈,恍惚間竟覺得你還坐在旁邊的紅木椅上,指尖夾著沒抽完的煙,說“慢點兒燒,急什么”。我沒急,只是盯著香頭的火星發(fā)呆,手里不停往火里添紙錢,看著一張張黃紙燃盡成灰,隨著風(fēng)飄向遠(yuǎn)處。我總想著多燒點,仿佛能為你做的,也只剩下這一件事了。風(fēng)把紙錢灰吹起來時我沒去撿——你以前總罵我毛躁,說紙錢要讓它慢慢飄,才會飄到該去的地方??晌疫€是忍不住盯著那些灰燼,心里翻來覆去地想:你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錢夠不夠花???日子過得好嗎?你還會想我嗎?這些話堵在喉嚨里,最后也只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p><p class="ql-block"> 恍惚間竟想起從前聽人說的大戶人家祭祠的場景,該是擺著整齊的供品,燃著裊裊的香,每個人都懷著心事站著。原來不管是隆重還是簡單,祭祠的分量從不在排場,而在心里那份舍不下的牽掛。就像我摩挲著這冰涼的銅爐,明明知道你收不到紙錢,卻還是想把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做妥帖;就像母親種著不辣的辣椒,不過是借著這些細(xì)碎的事,把對你的惦念悄悄藏在日子里。</p><p class="ql-block"> 日子還是按部就班地過,買菜時會習(xí)慣性多拿一把你愛吃的小蔥,回家才想起冰箱里的醬料早就過期了;看電視時會突然想喊你換臺,喉嚨動了動才發(fā)現(xiàn)客廳里只有時鐘的滴答聲。安眠藥早就停了,不是不怕失眠,是怕夢里你皺著眉說“別吃那玩意兒,傷身體”——我得好好的,才對得起你留在我生活里的那些習(xí)慣,對得起母親種辣椒時的那份心思。</p><p class="ql-block"> 香燃到盡頭時,我把新的香插進銅制香爐里,看著青煙再次升起。原來思念從不是撕心裂肺的痛,是買菜時多拿的小蔥,是客廳里空著的木椅,是母親炒的不辣的辣椒,是摩挲著銅爐時掌心的重量,也是每一次點燃香、燒著紙錢時,心里反復(fù)念叨的牽掛。最后我對著跳動的燭火輕聲說:“我挺好的,媽也挺好的,你那邊也一定要好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