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因為我是家中老大，更因為從小家中無老人幫父母帶孩子，所以我從六歲開始就被父母灌輸：你是姐姐，凡事得讓著弟、妹，更要照顧他們。長期以往，我就養(yǎng)成了照顧他們是我的職責(zé)，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小弟比我小五歲，初中畢業(yè)考試，他為了不再去上學(xué)，干脆考試時趴桌上睡覺，交了白卷。</p><p class="ql-block"> 然后拜鄰村的一個泥瓦匠師傅去學(xué)徒，他有時在家附近干活，有時去外地，看師傅接的活在哪里，到年底才結(jié)一次工資，前三年學(xué)徒期是否有收入我也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記得我工作那年，他去了無錫八士鄉(xiāng)做供電站的鋪路工程，秋風(fēng)蕭瑟，我買了兩斤晴綸毛線，日夜趕織一件毛衣，然后壯著膽子和科長要了個出差機(jī)會，去無錫給小弟送毛衣。那時沒有電話、沒有快遞，我去了出差單位辦完事，我就拿著小弟的地址找過去。在一個臨時搭起的大棚子里，燒飯師傅在煮著一大鍋大白菜燉肥肉片，他也是鄰村的，自然認(rèn)得我，他喚了人去工地找小弟。</p><p class="ql-block"> 小弟一身灰塵走進(jìn)大棚，見了我，滿臉驚喜，親切喚我：姐姐！燒飯師傅提高嗓門對小弟喊著：小子，去買一條家魚（鰱魚），我來幫你燒，好好招待你姐姐。</p><p class="ql-block"> 我不等小弟回話，搶著對燒飯師傅說：不用了，能否麻煩你幫小弟請個假，我想帶他去無錫玩一天。</p><p class="ql-block"> 小弟換一身干凈衣服，帥帥的站在我面前，我們一起進(jìn)城，游玩了太湖，還在太湖的黿頭渚留下合影，晚上進(jìn)館子給他炒幾個菜，然后讓他住我的招待所床位，我自己擠在同學(xué)的集體宿舍。</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臨別，小弟哭了，我也哭了，我知道他還是一個才16歲的未成年的孩子，遠(yuǎn)離父母、遠(yuǎn)離家鄉(xiāng)，不知道平日里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我也知道，一個處在社會最底層人，猶如動物界，優(yōu)勝劣汰，總是要被虐才能歷練長大變強(qiáng)的。</p><p class="ql-block"> 我問他后悔輟學(xué)嗎？如果后悔，可以再去上學(xué)，我可以一直供他。他搖搖頭回我：姐，出來這幾年，心散了，回不去學(xué)堂了。</p><p class="ql-block"> 我工作后的 第三年，小弟和他們同們師兄弟一起到了南京南湖新村建房子，離我近了，我就經(jīng)常買了零食或者燒個菜送去工地。</p><p class="ql-block"> 記得第一次帶了單位發(fā)的大西瓜去南湖看小弟，站在一群篩沙子的毛頭小伙子中間問小弟在哪？有人指了指站我身邊的灰頭土臉的、頭發(fā)上沾滿黃沙灰的小弟說：他不是嗎？</p><p class="ql-block"> 我心酸地看了他一眼，他很開心很自豪地將我?guī)нM(jìn)他睡覺的地方：一棟未完工的二樓套房里，他師傅睡最大的臥室，他在衛(wèi)生間的浴缸上搭一塊板，這便是他的床，衛(wèi)生間是他的臥室，我的眼淚在打轉(zhuǎn)。</p><p class="ql-block"> 那一段時間，因為我常去看小弟，他成了師兄弟們羨慕的對象，我也成了他們心中向往的姐姐。今年春天，村里有鄰居家在蓋樓房，我路過時有人喊我一聲“姐姐”，我回頭一看，完全陌生的面孔，我疑惑地看著對方，他自我介紹說：我是你小弟的同們師兄弟，那時在南京，你買去的東西他都分給我們大家吃呢，我記得你。</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做泥瓦匠熬到滿師也就是幫人蓋房子混個大工工錢，指望發(fā)家致富很難。上海的姑父在分管單位的三產(chǎn)公司時，將兩個弟弟安排進(jìn)上海羅甸附近的一個碼頭工作。那時三產(chǎn)公司可以召臨時工，碼頭裝卸工是苦，但是好歹可以每個月按時發(fā)工資。</p><p class="ql-block"> 在我孩子九個月大時，公公帶著我們?nèi)一氐剿x別幾十年的上海浦東老家，探望他的兄弟姐妹，第二天我將孩子留下，只身一個人去碼頭看望兩個弟弟，不管他們離家多遠(yuǎn)，他們都是我的牽掛。</p><p class="ql-block"> 碼頭有職工宿舍，他們弟兄倆吃飯都是合著一起打菜打飯，這樣能省點錢。</p><p class="ql-block"> 我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拆了他們已經(jīng)變得油膩的被子，在公共的水池邊洗了一上午，將他們的床單、被單全部洗干凈，站在水池邊洗幾個小時，腳也站麻木了，可是一點不覺得苦。</p><p class="ql-block"> 中午吃飯時間到了，我反復(fù)叮囑他們不要為我打葷菜，不要浪費(fèi)錢，和他們平時一樣吃就行，真的，我從來舍不得花他們的錢，中午我們?nèi)齻€人將碗里的幾片肉夾來夾去，就是不愿意夾到自己碗里。</p><p class="ql-block"> 流著淚寫完這篇文章，回憶讓我倍感溫馨，現(xiàn)實讓我無限傷感。</p><p class="ql-block"> 一晃，小弟已經(jīng)離開我三十一年。想起他，心痛如初；想起他，思念如初；想起他，愛他如初！</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