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乙巳年閏六月十六日的天光剛漫過山頭，九壩的晨霧里便浸著一股子讓人挪不開腳的寧靜。我和避暑伙伴玉姐踩著草葉上的露水往山上去，背包里的防曬霜還帶著夜的涼意，腳下的路卻已隨著坡坎起伏，把我們引向那個叫“紅色老街集市”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原是漫無目的的閑逛，一腳踏進(jìn)集市的剎那，倒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推了一把，撞進(jìn)了另一重沸騰的世界。人潮如流動的河，裹挾著我們往前挪，肩上的背包時不時蹭到身邊人的竹籃——里頭裝著剛摘的青椒、豇豆、茄子，成堆的菌、菇帶著清冽的泥香混著晨露往鼻尖鉆。集市兩旁的攤位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竹編的簸箕里盛著土雞蛋，鐵絲架上掛著花花綠綠的褂子，墻角堆著鋤頭鐮刀，連竹掃帚的枝椏都透著股子新鮮勁兒。</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吆喝聲從四面八方涌來，賣菜的大嫂嗓門亮得像檐角的銅鈴：“嫩南瓜喲，一塊五一斤！”討價還價的大爺慢悠悠捻著胡須：“少點(diǎn)嘛，常來買的?！贝╅_襠褲的娃娃手里攥著塊麥芽糖，在人群里鉆來鉆去，笑聲脆得能滴出蜜來。</p> <p class="ql-block"> 街邊的重慶油茶攤前，隊(duì)伍彎成了個弧度。老板的長柄勺在鐵鍋里翻飛，米漿一入沸水便鼓起白胖的泡，花椒的麻、榨菜的鮮混著豬油香，順著風(fēng)飄向鼻邊。排隊(duì)的多是重慶來此避暑的游客，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搭著話：“昨天的油茶少了點(diǎn)黃豆”“老板的辣椒是自家舂的，香得很”。輪到誰往前挪一步，都像得了份小小的喜悅。有人急著喊“莫插輪子喲”，語氣里帶著點(diǎn)嗔怪，眼里卻閃著笑——誰都知道，這份等待里藏著的，是對一口熱乎家鄉(xiāng)味的念想。</p> <p class="ql-block"> 我們也跟著排進(jìn)去，看米漿在碗里裹上油辣子和馓子，一勺下去，舌尖先觸到脆，再漫開香，恍惚間，倒像是把整個山城的煙火都含在了嘴里。</p> <p class="ql-block"> 往前幾步，白花桃攤前圍了圈人。紅的像小姑娘羞紅的臉蛋，粉的透著股子水靈，木牌上“10元3斤”的字寫得歪歪扭扭，墨汁還帶著點(diǎn)暈染，卻比任何標(biāo)價都讓人踏實(shí)。穿花裙子的老大姐蹲在地上，手指在桃尖上輕輕捏著，挑出的都裝在塑料袋里，沉甸甸的兩大袋?！皫Щ刂貞c給孫孫吃”，她笑著說，鬢角的白發(fā)泛著暖融融的光</p> <p class="ql-block"> 最鬧騰的是賣“樹兜”的攤位。中年漢子舉著個灰撲撲的疙瘩，嗓門比擴(kuò)音器還響：“祖?zhèn)鞯牟菟?！牛皮癬、風(fēng)濕骨痛，一抹就靈！”他說得眉飛色舞，指節(jié)敲著樹兜咚咚響，仿佛手里攥著的不是塊老木頭，是能治百病的仙丹。我和同伴憋著笑，看他把那不起眼的疙瘩夸成了神物，又瞧著幾個老人湊上前去，摸摸樹皮，問問價錢，誰也不較真，倒像是在看一場熱鬧的戲，圖個樂呵。</p> <p class="ql-block"> 日頭慢慢爬高時，我們背著裝滿土產(chǎn)的包往回走。褲腳沾了點(diǎn)泥，鞋邊蹭了些灰，可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靥钪?。那些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笑聲，混著油茶的香、桃子的甜、泥土的腥，在記憶里釀成了酒，越品越有滋味。</p> <p class="ql-block"> 原來最動人的風(fēng)景，既在名山大川的磅礴里，也在這熱熱鬧鬧的人間煙火中。九壩的這次趕場，倒讓我們撞見了生活最本真的模樣——鮮活、熱鬧，帶著點(diǎn)不加修飾的俗氣，卻又藏著說不盡的、熨帖人心的溫暖。</p><p class="ql-block"> 寫于乙已年閏六月十六桐梓九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