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麻雀鬧夏一一一故鄉(xiāng)瑣憶</p><p class="ql-block">文/唐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故鄉(xiāng)老宅門前，有條清淺狹窄的溪流。流水時斷時續(xù)，夏季枯水時，我穿過裸露的河底，來到對面的小學。小學有百年歷史，傍山臨水，景致幽美。教室依山而建，順勢而立。一條曲折的臺階，直通半山的兩座獨立的大屋頂教室。綠色的琉璃瓦，楊松木的寬大門窗和廊柱，帶有古典建筑風格，十分氣派。</p><p class="ql-block">教室后面就是綿延起伏的湯山，重巒疊嶂，樹木蔭翳，青翠欲流。山的上面，就是悠悠白云，昊昊長天。</p><p class="ql-block">山腳下是幾排中低年級教室。教室間合圍著一塊闊大的草地，長著數(shù)十棵二人合抱的雜樹。每到盛夏溽暑，密匝的虬枝和樹葉就撐起一片碩大無朋的綠蔭，透不進一絲天光云影；于是它就成了我孩童時期避熱消暑的好天地。</p><p class="ql-block">燠熱的午后，我們結伴到那兒納涼嬉戲?？打唑押筒实趨擦种恤骠嫫鹞瑁宦犗U伏在頭頂樹干上的蟬兒優(yōu)雅地亮喉放歌。大自然的妙手，皴染出一幅具有濃郁原生態(tài)氣息的人間畫卷。</p><p class="ql-block">最奇葩的是每當夏日傍晚暮云四合時，不知從哪兒飛來那么多清一色的麻雀，歇滿了樹杈枝頭。抬眼望，你都分不清是樹葉還是麻雀。這些活潑的小精靈，時而躍上跳下，時而飛這歇那；它們使盡力吱吱喳喳地鳴叫，汪洋恣肆，不停不歇；你方唱罷我登場，它們已把那片空間當成自己的極樂天地。</p> <p class="ql-block">叫聲尖厲，雜亂無章，但卻形成一股強大的聲浪氣場。這聲浪飛過叢林，越過水澗，飄進我們這些面水而居的人家里。它雖沒有婉轉動人的樂感，乍聽還是噪音，可是久而久之，習慣了的鄉(xiāng)鄰們都欣然地接受，并融入了生活的日常，成了故鄉(xiāng)一道獨特的風景線。</p><p class="ql-block">但當西沉的夕陽觸到故鄉(xiāng)小鎮(zhèn)的輪廓棱線，繼而點亮街市一盞盞燈火，聲浪就逐漸稀疏微弱，直到最后完全被暮色湮沒；每當季節(jié)流轉，三秋到來時，這道風景線也會隨著熱暑的退場，樹葉的飄零而消逝。直到來年的夏天才又復現(xiàn)。</p><p class="ql-block">年復一年，年年如此。</p><p class="ql-block">但它徹底絕跡的是在一九五四年，流火七月的一天。那天的下午，天穹象被滾雷炸裂，罕見的一場滂沱大雨，沒完沒了的下了幾個小時。</p><p class="ql-block">剛雨霽天晴，家門口就匆匆走過許多鄉(xiāng)鄰，一打聽，是去小學逮麻雀。</p><p class="ql-block">我也想抓二只回來喂養(yǎng)，于是跟著眾人跑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場地。</p><p class="ql-block">原本一方清幽雅致，充滿活力和生氣的空間，被一場暴雨打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滿地是枯枝碎葉和流水。難以數(shù)計的被雨水打濕羽翅飛不起來的麻雀，一邊不停地抖瑟，一邊蹣跚地撲騰。就象未長齊毛的小雞，笨拙地躲閃著人們的捕捉。</p> <p class="ql-block">我，眼尖手快，一下就抓了兩只，裝進貼身的衣袋里。正興致勃然地四處搜尋，忽然，周邊的一幕、二幕，讓我怔忪，讓我震驚。</p><p class="ql-block">我清楚地看見，鄉(xiāng)鄰們每看到一只麻雀，就用亂棍打去；有的還用腳踩，我還看到家住上街頭的大叔把抓到的麻雀活活摜死后放到簍里。我分明聽到那只麻雀絕命前的“吱"的一聲慘叫；這那里是捕捉，是殺戮！是虐殺！</p><p class="ql-block">麻雀抓光，人們樂呵呵地離去；我摸摸口袋，雀兒沒了，大概衣袋的熱氣把它的濕毛焐干飛走了。我沒有一點懊傷，反而為它機敏的逃生慶幸。</p><p class="ql-block">翌日早晨，小鎮(zhèn)的幾家飯店都擺出二分錢一只的油炸麻雀；生意興隆，不到半天就全部售罄。</p><p class="ql-block">是晚，再也聽不到那熟悉的麻雀鬧夏的聲音。我問閱世頗豐，書讀不少的爺爺“怎么了？"，爺爺一字一頓地回答我“麻雀雖小，也是生靈；它有靈性，更有記性"，“那樣的叫聲，你以后再也聽不見"……，果不其然，以后的以后，夏天的夏天，那熟悉的聲浪再也沒有出現(xiàn)；故鄉(xiāng)那道獨有的風景線，從此消失殆盡！</p><p class="ql-block">帶著這樣的心結，我在以后長大的日子里有意識的查詢。我從有關書刊中獲知，麻雀是對人類依賴性最強，接觸最多的鳥類。無論是在城市還是鄉(xiāng)野；在南國還是北地，都會有它們出現(xiàn)。三五成群地或在枝頭躍動歌鳴，或在路邊悠閑地漫步覓食。它們已習慣地把人類打造的家園，當成它們的樂園。但是，它又是唯一不向人類屈服的鳥類！被稱作“動物界的最后烈女"！</p><p class="ql-block">當它們被人類捕捉后，就本能地以絕食方式進行頑強抵抗。它不愿關在籠子里當寵物豢養(yǎng)，它要的是生存的尊嚴和搏擊長空的自由！“不自由，毌寧死"，是它們種族的傳統(tǒng)精神！</p><p class="ql-block">地球不只是人類的家園，也是動物的世界。人類和自然，和動物敦睦和諧，才是生存的最高境界。</p><p class="ql-block">尊重自然，尊重生命，就是尊重人類自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5.08.21于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