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四]：故地重走：麥場風(fēng)痕里，水磨舊聲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三天的晨光剛漫過村頭的老槐樹，柳支書便踏著晨露陪我出門了。他知道我心里揣著樁念想——要去尋那兩處烙著青春印記的地方：水磨房的舊址，還有當(dāng)年那場火掠過的打麥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先到的是麥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風(fēng)掠過時，麥草堆上浮起一層淺黃的碎絮，不知是哪一年的收成，就這么靜悄悄地堆在那兒。場邊角落里，碌碡陷在半尺深的草里，木架早朽得只剩幾道殘痕，卻還保持著臥著的姿勢，像頭累透了的老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站在場子中央，腳底下的土還是松松的，踩上去能陷個淺窩?？裳矍霸贈]有當(dāng)年的熱鬧了——沒有社員們揮著木叉翻麥秸的吆喝，沒有碌碡碾過麥穗時“沙沙”的脆響，更沒有收工時飄在風(fēng)里的《東方紅》調(diào)子。只余下一片空蕩，風(fēng)穿過時帶著點涼，吹得人鼻子發(fā)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忽然就想起那年火后的晚上。也是這樣的風(fēng)，卻裹著焦糊味，麥秸灰在地上滾成小團。蘭州來的王一飛穿著袖口露出棉花的黑棉襖，腰里系根麻繩被關(guān)在大隊部里，大隊部里傳出了“皮帶啪啪啪”的抽打聲，那時抓階級斗爭緊，他因著“歷史問題”，成了最顯眼的懷疑對象。這場火到底怎么起的？到如今也沒個答案，只把一段模糊的往事，釘在了這麥場的土坷垃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離開麥場，順著田埂往河邊走，柳支書指著河灣處：“那就是水磨房的地兒?！?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眼前只剩半堵塌了的石墻，墻根處長著叢野蘆葦，風(fēng)一吹，葦穗搖得像碎銀子?？砷]上眼，耳朵里竟真像有聲音——“嘩啦啦”的水聲先漫過來，接著是水車轉(zhuǎn)動的“吱呀”聲，沉緩又有力，像老輩人在哼調(diào)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仿佛看見水輪浸在水里的部分泛著光，一圈圈轉(zhuǎn)著，帶動磨盤“嗡嗡”轉(zhuǎn)，磨眼里漏下的麥粒簌簌落，碾出的面粉順著磨盤邊往下淌，白花花的像細雪。知青點的知青們總愛蹲在磨房門口等著磨完面能吃上一頓白面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往回走時，踩的是當(dāng)年走了無數(shù)次的小路。路邊的麻池還在，只是沒了當(dāng)年我們在池中游泳的身影；玉米地青郁郁的，卻再不會有誰一邊掰玉米一邊喊：誰不掰別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腳底下的路軟軟的，像踩著當(dāng)年的日子。那些和麥場、水磨房、這條小路綁在一起的時光，明明已過了這么多年，卻像剛被晨露浸過似的，鮮活得能摸見溫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知誰在身后輕咳了一聲，我回頭時，看見了天上的白云，于是就想起了傍晚時分，山村家家的炊煙，眼里也潮潮的。原來有些地方，不管過多少年，只要再踏上一步，藏在心里的那些人和事，就會跟著風(fēng)，跟著露，跟著眼前的一草一木，悄悄涌上來——不是來讓人難過的，是來告訴你：那些日子，那些人，你從來沒忘，也不會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風(fēng)又起了，麥場那邊的草堆輕輕晃，水磨房舊址的蘆葦穗也搖。像是在應(yīng)著我的心思：是啊，怎能忘呢……。</p> <p class="ql-block">走在間的小路上，尋找當(dāng)年的水磨房</p> <p class="ql-block">通往當(dāng)年著火的麥場小路</p> <p class="ql-block">當(dāng)年的麥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