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車窗外天空的云在風(fēng)里舒展，像極了楊姨當(dāng)年揉面時攤開的面團(tuán)。我和大嫂還有姐在后座數(shù)著路邊的白楊樹，望著遠(yuǎn)處漸顯輪廓的山影，不由想起二十七年前那個清晨——楊姨背著藍(lán)布包袱站在院門口，布鞋上還沾著大關(guān)鄉(xiāng)東鎮(zhèn)廟的黃土，鬢角的白發(fā)被晨露浸得發(fā)亮。</p> <p class="ql-block"> 那時公婆已近八旬，楊姨來的第三天，將公婆的舊棉襖拆洗得蓬松如新。灶臺瓷磚擦得能照見人影，我們每個人喜歡吃什么她都記得一清二楚。</p><p class="ql-block"> 她七十一歲那年，婆婆的病突然重了。一個雪天的清晨，她紅著眼圈說想回家，"我這把老骨頭，怕伺候不好老姐姐了"。我們留了又留，她卻把鑰匙放在桌上，說"你們待我比親人還親我會回來看你們的。送她走時，車后座堆著我們給的棉衣和營養(yǎng)品，她一路紅著眼圈，心里有太多的不舍，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共同生活了十一年，早就像一家人一樣了。</p> <p class="ql-block"> 此后，婆婆走后的每個夏天或者冬天，我們都按著她給的地址找到東鎮(zhèn)廟來看她一到二次，到今年已是第十六個年頭。</p> <p class="ql-block"> 十六年光陰，車輪碾過多少次鄉(xiāng)間小路。大哥后備箱里的芝麻糊換了新包裝，大嫂挑的棉衣一年比一年輕便，大姐總記得帶她愛吃的軟糕。楊姨的背更駝了，頭發(fā)也全白了，牙齒也掉光了，可每次看見我們，總能準(zhǔn)確喊出我們每個人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 看著擺放整齊的木柴，剛剛從山上摘回來的酸棗，還有山前山后種的蔬菜誰又能相信這是一個八十七歲的老人干的呢？當(dāng)城里大媽穿紅戴綠跳著廣場舞的時候，楊姨卻早已頂著山風(fēng)行走在山野之間。</p> <p class="ql-block"> 相聚總是短暫的，轉(zhuǎn)眼分別就在眼前。誰也沒先提"走"，終究還是要起身的。背包的拉鏈聲在安靜里格外清晰，楊姨突然說要去摘些辣椒，吊瓜給我們帶上。</p> <p class="ql-block"> 她急匆匆的走著，姐和大哥都跟不上她，我拿著相機(jī)更是一路小跑。不一會就摘了四五個大吊瓜，一布袋辣椒。</p><p class="ql-block"> 車停在小路上，引擎沒敢發(fā)動。楊姨把布袋塞進(jìn)我手里，"曬了干辣椒，炒菜香"。她的手很粗糙，指腹上有層硬繭，觸到我手背時，帶著泥土的涼。</p> <p class="ql-block"> 我們鉆進(jìn)車?yán)?，搖下車窗的瞬間，看見楊姨往后退了兩步。她的眼窩很深，里面盛著的東西，像傍晚沉在山坳里的霧，濃得化不開。風(fēng)掀起她的衣角，她抬手揮了揮，那只手揚(yáng)得有些用力，像是要把什么東西托起來，又不得不松開。</p> <p class="ql-block"> "路上慢些"，她的聲音被風(fēng)扯得有些碎。車開動時，我回頭望，看見她還站在小路旁，那只揚(yáng)起的手，慢慢的落下又抬起，在漸遠(yuǎn)的視線里，像片不肯落地的葉子。</p><p class="ql-block"> 我們揮了揮手，關(guān)上車窗，誰都沒有說話，但都在心中默念著，楊姨你一定好好的，明年還來看你。</p> <p class="ql-block"> 車輪碾過最后一段村路，柏油路面漸次鋪開，沂山風(fēng)景區(qū)的東鎮(zhèn)大門已在前方招手。青灰色的門闕嵌在山坳里，像幅剛裱好的畫，畫框外，是潑潑灑灑漫過來的綠——山是濃綠，水是淺綠，連風(fēng)里都裹著草木的清潤。</p> <p class="ql-block"> 原來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從不是虛言。這沂山的青，是刻在骨子里的厚樸；這沂水的綠，是滲進(jìn)性情里的澄澈。楊姨遞過的那些吊瓜和辣椒，沾著的何止是泥土，更是這山水浸出來的真。我悄悄把車窗開得更大些，讓山風(fēng)再多灌進(jìn)來些——或許這樣，就能把那份純樸的暖意，多帶一程。</p> <p class="ql-block">作者 ： 李玉玲 </p><p class="ql-block">筆名：淡泊 居住地 山東臨朐。</p><p class="ql-block"> 喜歡瑜伽，詩詞，攝影，旅游。中華詩詞協(xié)會會員，力美健身俱樂部瑜伽教練。</p><p class="ql-block"> 人生格言：無論順境，逆境，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放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