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好多年未見面的老家鄰居珍女士,在老鄉(xiāng)建的微信群里忽然被我發(fā)現(xiàn)了,很高興。常言道人生有三大喜事,其中的一件就是“他鄉(xiāng)遇故人”,在群里見到她就好象在現(xiàn)實生活中看到了她,免不了一陣問長問短好不親熱。</p><p class="ql-block"> 我家與她家是“少小離家”前的老鄰居,一恍半個世紀(jì)了。那時我們同住在一個老宅子里,這個老宅子是清末時的微派建筑,房子有些大,正房、廂房、樓上房、廚房總共有十多間。前后長八十來米,共四層院落,住著十幾戶人家。有的門對門,有的板壁挨板壁,有的住樓上樓下,還真有點(diǎn)象老話劇《七十二家房客》的情景。</p><p class="ql-block"> 珍女士家與我家挨著,只有一板壁之隔,鄰里關(guān)系很好。那個年代,縣城小鎮(zhèn)的居民基本上是這種居住模式,房管所提供的房屋都是解放后對大戶人家征收的。每家住房很小,人均面積還達(dá)不到三個平方米。雖然空間狹小,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小伙伴們之間玩耍及成長。 我的童年與少年都是在那兒渡過的。</p><p class="ql-block"> 這個老宅子的第一層住著兩戶人家,一家姓楊,一家姓陳,這兩家即是鄰居又是兒女親家。楊家有一位老奶奶在我有記憶時就有八十歲了。她有一臺紡麻線的紡車,天睛就在院落里紡麻線。老奶奶肚里有好多好聽的故事。每年夏天,穿堂風(fēng)在她那里最多也最涼。我們“小不點(diǎn)”男孩、女孩一大窩,拿個小竹椅或者跑去掄個石頭凳子,圍著聽她講故事。老奶奶講起來繪聲繪色:“我們這里原來叫‘文城縣’,‘鰲魚換肩’(地震)地陷就變成了一個大湖。全縣只活了兩個人。一個是縣官,一個是縣官家的丫頭。這兩人活下來是因為前一天晚上縣官做了個夢,說他只要看見縣衙門口石獅子口里流血,趕快騎馬向東南方向跑,越快越好否則大禍臨頭。清晨縣官醒來半信半疑,跑到衙門口一看,見一賣肉的將沾滿豬血的抹布塞在獅口里。這時遠(yuǎn)處雷聲轟轟,縣官想到夢,臉色大變,大聲叫人牽馬過來,一丫頭聽到叫聲,趕忙將馬牽來,縣官不由吩說跨馬就跑,丫頭懵了,驚慌中也抓住馬的尾巴跟著跑,當(dāng)他們跑得精疲力盡停下來時,身后一大片的地都塌陷下去,孌成了滔滔的洪水……洪湖就這樣成了。”“啊,洪湖是這么來的……?!蔽覀兣d趣正濃時,各家的大人先后在大聲的叫喚:娃們,吃飯了……。我們很不情愿地回家。當(dāng)然有的“小不點(diǎn)”還想繼續(xù)聽,就會盛一碗飯跑到老奶奶身邊,繼續(xù)聽她講。</p><p class="ql-block"> 老奶奶給我的印象是思路敏捷口齒清楚,聽說她娘家原來很有錢曾請過先生在家教她識過字。但她家媳婦就遜色多了雖只有五十多歲。記得“四清運(yùn)動”時,工作組有次叫大家背毛主席語錄,被挨次點(diǎn)名背五種人(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結(jié)果她背成了:一個街上的人,一個鄉(xiāng)里的人,一個打脫離(離婚)的人,一個……,還沒背完會場上笑得人仰馬翻。好在成分好,又是個大字不識的文盲,工作組未加追究。</p><p class="ql-block"> 老宅子的第二層住著老房東(該老宅改革前的房主)的兒媳及姓唐的,姓宋的,這幾家男女都有工作,白天都不在家只是晚上下班回家偶爾見到她們。那時我們小,按現(xiàn)在的話說他們不跟我們玩。第三層則是這個老宅子面積最大的一層,加上樓上的三家就有十戶。這一層小孩特多,不算大人,小孩就有十八、九個,年齡相差都只兩到三歲,當(dāng)時珍家就有女孩五個,而我家就有男孩四個,樓上的有男孩三個。平常放學(xué)回來滿屋的小孩嘰嘰喳喳好不熱鬧。那時家家都很窮,放學(xué)回來做完了作業(yè)就都要給縣土產(chǎn)公司“砍蓮子”(用刀將殼蓮砍破,取出蓮肉)。賺取加工費(fèi)貼補(bǔ)家用。一般晚飯后,每個小孩都有三斤的任務(wù),如果遇上星期天則是十斤了。每到這個時候家家都傳來“嗑、嗑、嗑”的砍蓮聲。</p><p class="ql-block"> 砍蓮子很辛苦,小小的手指要將滑溜溜的蓮子捉住和刀一起落下,三刀一顆,完好無損的將蓮肉掏出。時間久了,小小的手指都會長滿厚厚的繭并且人累得腰酸背疼。</p><p class="ql-block"> 砍蓮子男孩不及女孩,男孩總是三刀一顆,而珍家的女孩手巧則是兩刀一顆,每到星期天珍家的孩子總要比我們每人多砍一到二斤。我們不服氣,拼命的趕也無濟(jì)于事。比不過就生悶氣,兩天不跟她們說話。</p><p class="ql-block">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輪到我們一大幫孩子約著去鄉(xiāng)下砍柴草,男孩子的優(yōu)勢就顯現(xiàn)了,我們?nèi)值芸巢癫莼貋矶言谖萃庀笞∩剑浼胰访每硜淼牟癫葜荒芏言趬﹃戈挂稽c(diǎn)點(diǎn),這個時侯我們就趾高氣揚(yáng),氣得珍家的女孩子嘴翹得老高,好長時間不和我們說話。</p><p class="ql-block"> 我們漸漸地大了,發(fā)現(xiàn)彼此見到對方都沒有原來那么隨便,但都懂事了。雖然砍蓮子但不進(jìn)行比賽,砍柴草挑回來,半路上我們腿快,跑在前面不忍心將她們落下,放下自己的擔(dān)子會跑到后面去幫她們挑一段路,她們也不說什么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知什么原因這個時候的我們都喜歡在一起干活。</p><p class="ql-block"> 物移星轉(zhuǎn)轉(zhuǎn)眼我應(yīng)征入伍了。走的那天清晨,有一種不能言狀的思緒在糾纏我:我想和珍家的幾個姑娘道個別。大慨是太早的原因,珍家門未開,也許還在睡夢中吧,我只好悻悻的背著背包離開了這棟老宅子。</p><p class="ql-block"> 這一離別就是半個世紀(jì)。珍女士告訴我她家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父母都乘鶴西去了,她們家?guī)祖访枚几S了自己的子女。有的在老家,有的在北京,有的在武漢,而她則在深圳。并告訴我她家四姑娘已於前十年因乳腺癌去世了。當(dāng)珍女士將這事無意中告訴我時,我心一怔!突然記起了她:眼睛很大,皮膚很白。她是她家五個姑娘中最漂亮的一個。五十年前離開那老宅后我就一直未見到她,在部隊服役時,聽同學(xué)來信說她下放農(nóng)村當(dāng)知青了,我突然想到給她寫一封信安慰安慰她,也想告訴她我走時多想與她道個別,當(dāng)然也希望與她做個好朋友。由于不知她的地址,只好托人轉(zhuǎn)交,但一直未收到她的回信,很久后才知道那人未將信傳給她。</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看,一直到她離開這個世界,她都不知道我曾給她寫過一封信。命運(yùn)就是這樣捉弄人,如果那封信她收到了,后來的結(jié)果會怎樣?也許現(xiàn)在她還會活在這個世上……。 </p><p class="ql-block"> 初稿于2017年元宵節(jié),定稿于2025年8月13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