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王武同（拍攝于民國中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王武同之妻李氏（拍攝于民國中期）</span></p> <p class="ql-block"> 鐵板銅琶唱大江</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記民勤著名皮影和彈詞藝人王武同</b></p><p class="ql-block"> 李玉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叫王武同，柳林湖東渠人（今民勤縣收成鎮(zhèn)中和村4社），是民國時期全縣著名的皮影和彈詞藝人。上世紀四十年代初，他將家遷到了阿拉善定遠營，在那里繼續(xù)著他的演藝事業(yè)，不數(shù)年而聲名大噪，他的宏亮的原汁原味的故鄉(xiāng)唱腔響徹賀蘭山麓、河套平原。他的獨特之處在于：他用江浙味很濃的彈詞音樂演唱皮影，用藝術(shù)的形式記錄下了民勤移民史上的時光印痕和文化遺跡。</p><p class="ql-block"> 清末民初，民勤皮影藝術(shù)的發(fā)展達到了鼎盛時期，很多皮影藝人子承父業(yè)，數(shù)代相傳，人才輩出，無論從皮影造型制作、影戲演技和唱腔，都達到了歷史發(fā)展的巔峰。許多豪門望族、鄉(xiāng)紳大戶，都請名師刻制影人，蓄置精工影箱、私養(yǎng)影班。在民間鄉(xiāng)村城鎮(zhèn)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皮影戲班。無論是逢年過節(jié)、慶祝豐收、祈福拜神，還是嫁娶宴客、添丁祝壽，都要請影戲班唱一臺或幾臺皮影戲，王武同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脫穎而出的影戲藝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鼓瑟和鳴聲繞梁，</p><p class="ql-block"> 行云流水彈詞腔。</p><p class="ql-block"> 生凈丑旦皆可看，</p><p class="ql-block"> 唱念做打我自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是王武同自己寫的一首詩，詩中有兩條信息很重要，一是“行云流水彈詞腔”，說明他唱的是彈詞音調(diào)的皮影；一是“唱念做打我自強”，說明他對自己的表演技能很自信。</p><p class="ql-block"> 事實上，皮影藝人的表演技巧和唱功是判斷皮影戲班水平高低的關(guān)鍵，這些操耍和演唱的技能都是經(jīng)過師父傳授和本人長期勤學(xué)苦練得來的。王武同八歲學(xué)藝，師從東湖影戲名家李天義，師傅耳提面命，徒弟苦練苦學(xué)，在較短的時間內(nèi)他已基本掌握了操耍的全部技巧。為了提高演唱水平，他先是投師泗湖彈詞藝人方長卿學(xué)習(xí)彈詞，繼則跟從東湖秦劇名角劉東才學(xué)習(xí)秦腔。不數(shù)年，他的演唱水平已在民勤湖區(qū)出類拔萃，并日漸成為能夠獨立表演皮影戲的“上手”藝人。隨著技藝的日益精進，到他十七、八歲的時候，他已具有操縱影人、樂器伴奏和道白配唱同時兼顧的本領(lǐng)，他一人能同時操作七、八個影人熟練表演。</p><p class="ql-block"> 皮影戲在各地的流傳過程中，音樂唱腔的風(fēng)格與韻律都吸收了各自地方戲曲、曲藝、民歌小調(diào)、音樂體系的精華，從而形成了異彩紛呈的眾多流派。民勤皮影唱腔的形成和確定，也經(jīng)歷了一個很長的摸索過程，發(fā)韌之初，它更多的吸收了秦、晉一帶皮影流派中的秦腔、眉胡、南北道情和商洛道情的音樂元素，初步形成了類似后來民勤小曲戲的唱腔音調(diào)。然而當民勤皮影發(fā)展至最興盛的清道咸時期，音樂唱腔卻發(fā)生了一次裂變：一部分影戲班改唱秦腔，一部分影班改唱彈詞，其它雜腔雜調(diào)則被摒棄，而民勤小曲戲的唱腔也正是在此時基本定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今日個流落天涯，</p><p class="ql-block"> 只留得五弦琵琶。</p><p class="ql-block"> 遮羞臉上長街又過短街，</p><p class="ql-block"> 哪里是高漸離擊筑悲歌？</p><p class="ql-block"> 嚇倒哈，</p><p class="ql-block"> 倒做了伍子胥吹簫乞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是我記錄的民勤弾詞藝人許有剛演唱的《長生殿》開頭的一段唱腔。據(jù)許說，王武同唱得最好的兩個彈詞影戲一個是《長生殿》，一個是《描金鳳》。前者是短章，后者是長篇。</p><p class="ql-block"> 《長生殿》是清初劇作家洪昇的原創(chuàng)，描寫的是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故事，同名彈詞以極簡略的手法將其壓縮成一個只有一千來文字的唱段。不過王武同在用皮影手法表演這段唱詞時卻足足用了一個鐘頭，他是把長生殿盟誓、安史亂起、馬嵬之變、楊貴妃命殞黃沙和玄宗思念貴妃，到處尋覓她的靈魂，貴妃也深深想念明皇，并為自己生前的罪愆懺悔。他們的精誠感動了上天，在織女星的幫助下，終于在月宮中團圓等情節(jié)，用皮影畫面表現(xiàn)了出來。</p><p class="ql-block"> 《描金鳳》是彈詞獨擅劇目，講的是姑蘇書生徐蕙蘭因家貧向叔父借貸，卻遭凌辱，憤而自盡，為江湖術(shù)士錢志節(jié)相救，并將其女錢玉翠相許。玉翠以家傳御賜描金鳳相贈，作為定情之物。蕙蘭被姑母接去讀書，途中救了重病的書生金繼春，二人結(jié)為金蘭。表兄王云卿與蕙蘭甚相契 ，不意被人害死 ，蕙蘭被冤下獄。臨刑前金繼春因與蕙蘭貌相似，舍身替死，臨刑時被綠林好漢劫走。京中大旱，錢志節(jié)應(yīng)詔求雨成功，得封高官，為蕙蘭申冤，終于逮住真兇馬壽。冤情昭雪后，蕙蘭應(yīng)試，連中三元，授官與玉翠成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未曾啟齒淚先垂，</p><p class="ql-block"> 欲言又止有兩三回。</p><p class="ql-block"> 去冬是，我欲赴考無盤纏，</p><p class="ql-block"> 到叔嬸家中去求借貸，</p><p class="ql-block"> 哪知反遭羞辱我沒臉回。</p><p class="ql-block"> 悲切切路過報恩寺，</p><p class="ql-block"> 彼時間，風(fēng)雪交加徹骨寒，</p><p class="ql-block"> 欲思投井命西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許有剛說，這個唱本故事好，王武同唱的也好，每次演出都讓人大受感動。尤其《換監(jiān)救兄》一折，不知道讓多少人哭腫了眼睛。有一次在中渠大廟演出，有個婦女當場哭暈了過去，幸好有位老中醫(yī)就坐在她旁邊，又是掐又是捏，折騰了好半天才把她弄醒過來。這一下王武同的名聲更大了，他演《描金鳳》，連蒙古王爺府的人都來觀看。</p><p class="ql-block"> 同屬民勤湖區(qū)的皮影戲名藝人劉萬鎰曾告訴我說，彈詞皮影的曲目流傳下來的不多，民國時期王家同皮影班常演的有二十余本，基本都是長篇，其中以《珍珠塔》《玉蜻蜓》《三笑》《描金鳳》《白蛇傳》《長生殿》等最為著名。</p><p class="ql-block"> 王武同時代的“民勤湖里人”有許多都是會唱彈詞的，類如王武同這樣的皮影藝人也是自幼就受彈詞音樂的感染，對一些通俗唱腔都能張口即來，隨便唱上幾段。這就是說，他是先掌握了彈詞音調(diào)，而后再學(xué)習(xí)的皮影。之于他投師彈詞藝人方長卿學(xué)習(xí)彈詞，那只是為了進一步深造從而達到專業(yè)的水準。他這樣做了，當然也收到了預(yù)期的效果。</p><p class="ql-block"> 讓我們不妨摘錄一段王武同表演過的劇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唐僧：高叫聲小徒兒，跟隨我，西天路上去取經(jīng)也——</p><p class="ql-block"> （唱）</p><p class="ql-block"> 西行路上一對鵝，</p><p class="ql-block"> 口口不住念彌陀，</p><p class="ql-block"> 扁毛還有修仙意，</p><p class="ql-block"> 為人不修該如何。</p><p class="ql-block"> 正是邁步往前走，</p><p class="ql-block"> 面前閃出一條河。</p><p class="ql-block"> （白）正是邁步往前走，一條大河攔住了去路。不免把弟子喚來。天靈靈地靈靈，悟空走來。</p><p class="ql-block"> 悟空：師父喚弟子有何道言議論？</p><p class="ql-block"> 唐僧：非是道言議論，前面有一條大河攔住去路，你上前看過。</p><p class="ql-block"> 悟空：師父后退，待我上前看過。??！河邊有一碑文，待我念過：河是通天河，長有八百多，有人把河過，寸草也不托。寸草也不托？回稟師父。</p><p class="ql-block"> 唐僧：講來。</p><p class="ql-block"> 悟空：咱師徒應(yīng)轉(zhuǎn)河而過。</p><p class="ql-block"> 唐僧：就與徒兒所言。徒兒頭行（叫板）</p><p class="ql-block"> 豬八戒：可該我老豬頭行了。（下場）</p><p class="ql-block"> 唐僧：（唱）</p><p class="ql-block"> 有貧僧，運不通，</p><p class="ql-block"> 四十五里往回蹦，</p><p class="ql-block"> 四十五里陳家莊，</p><p class="ql-block"> 廣檐大門朝正東，</p><p class="ql-block"> 手拍門環(huán)高聲叫，</p><p class="ql-block"> 叫聲施主開門庭。</p><p class="ql-block"> （白）施主開門來！</p><p class="ql-block"> 陳忠：唉！來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從這里，我們很容易就能發(fā)現(xiàn)劇本語言里所透露出的彈詞特征，與民勤秦腔皮影劇本相比較，南北特點顯而易見，雅俗差別過眼即知。</p><p class="ql-block"> 王武同的皮影班通常在秋收后的農(nóng)閑季節(jié)以及節(jié)場廟會演出，往往從黃昏開始，一直演到深夜甚至次日凌晨。村民以香油、糧食、駝羊毛等物品予以酬謝。這種掰份子的娛樂方式，是當時鄉(xiāng)村文化生活的主要形式之一。演出地點除東渠各村外，還常受邀去毗鄰的中渠、西渠、紅沙梁等地演出，有時還與紅柳園的潘家班和律漕的王家班聯(lián)袂演出。</p><p class="ql-block"> 王武同演出的劇目主要有《白蛇傳》《拾玉鐲》《西廂記》《秦香蓮》《牛郎織女》《楊家將足本》《岳飛傳足本》《水滸傳足本》《三國演義足本》《西游記足本》《封神榜足本》《五鋒會》《二度梅》《青云劍》《哭塔》等。</p><p class="ql-block"> 曾在浙江烏鎮(zhèn)皮影戲館歡賞過原汁原味的南派皮影戲表演，坐在長長的老板凳上看這樣一場演出，懷舊之情油然而生，確是游人體驗烏鎮(zhèn)藝術(shù)的理想選擇，盡管演出中夾雜著濃厚的當?shù)胤窖?，但并不妨礙人們感受這門古老的民間藝術(shù)的藝術(shù)魅力。演出結(jié)束后，經(jīng)人引領(lǐng)來到幕后參觀，古舊的樂器、斑駁的桌椅，充滿了時光的痕跡?；叵胛以?jīng)在民勤彈詞藝人方吉山家中看到的那個斑駁枯朽的老琵琶，眼前出現(xiàn)了三五成群操著吳儂軟語的明代移民，他們與王武同們的彈詞皮影疊印著，在一幅深邃的歷史影幕上回放、閃現(xià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