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林場樂隊要到區(qū)里演出啦!我攥著演出節(jié)目單,看到《清晨,我們踏上小道》的曲目旁他的名字時,心突然被刺了一下,像琴弦般顫抖著。手指緊緊地黏著那三個字 “王崇瑞”——他是39年前那個雨巷里被我弄丟的小提琴手嗎?我攥著演出單的手在發(fā)抖,節(jié)目單上“特邀嘉賓”的頭銜燙得指尖生疼。</p> 我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到了39年前,那個蟬鳴聒噪的午后。燥熱的七月,天氣悶得讓人透不過氣,終于嘩啦啦地下起了大雨。我踩著積水,打著一把已經(jīng)破了的舊傘,心不在焉地在路上來回踱步,心亂極了。突然,雨小了,滴答滴答落著,順著傘骨流下的雨水讓我背心發(fā)涼。內(nèi)心的惆悵,浸濕了記憶的閘門,仿佛被撥動的琴弦,凄凄地奏響著一首生命的哀樂——我明明看見了尋覓已久、滿心期盼的愛情“光亮”,卻要因為世俗的眼光讓它隕落,心中的痛窒息到極點。<br></br><br></br>“你走吧,我們不要再見面了?!蔽也桓彝?,低頭小聲地說。他有點驚愕,點點頭,說了句:“我能理解你的選擇,保重!”便遲疑地消失在雨巷深處……我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失聲痛哭起來。<br></br><br></br>那是1984年3月的一天,我們相識于第一次匯演排練。林場找我?guī)椭樽?,我是科班鋼琴畢業(yè)生,他是一個待業(yè)青年,卻把小提琴拉得出神入化,連我這個音樂學院畢業(yè)的高材生也被深深吸引。他雖然長相不算出眾,眼睛小小的,但性格剛毅、做事果斷有魄力。有一次場長來看排演,有的演員欺負場長不懂音樂,吊兒郎當,彈錯了好幾個音符也無所謂,他立刻指出錯誤,還要求演員重新排練。他這種一般人不具備的魄力征服了我,我立刻對他敬佩起來——要知道,他只是一個臨時演員!<br></br> 通過排練,我們接觸得越來越多,經(jīng)常一起練琴、演奏樂曲、談?wù)撘魳穯栴}。每次排練他都很認真,每演奏一首樂曲都精益求精,高超的演奏水平簡直比得上專業(yè)院校的畢業(yè)生。每當他上臺,舞臺聚光燈亮起時,我就覺得他的白襯衫雖然洗得發(fā)舊,卻比任何時候都筆挺。琴弓揚起的瞬間,我就會想起他暴雨中跑了三條街給我買感冒藥的情景,感動的淚水便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們暗生情愫,我知道我遇見了愛情,遇見了那個閃著光亮的他。他的眼眸,似浩渺夜空里閃爍的星辰,那流轉(zhuǎn)的星輝,就像是夜空不小心遺落的鉆石粉末,每一顆都散發(fā)著璀璨而迷人的光芒。這光芒里有夢想,有憧憬,有對生活無盡的熱愛。他的小提琴能彈奏出生命里最動聽的旋律。 <br></br>有一次,他鼓足勇氣去我們家給我送樂譜,被精明的母親發(fā)現(xiàn)了苗頭。母親把他送的樂譜摔在地上,對我說:“一個連正式工作都沒有的人,能給你什么?”譜頁上《致愛麗絲》的五線譜被踩出褶皺,像他每次見我時緊張揉皺的襯衫角。居委會王嬸的碎嘴在巷子里飄出:“聽說那小子連戶口都沒著落……”<br></br><br></br>母親總說婚姻是算盤珠子,要一顆一顆撥清楚??伤那僖舾嬖V我,愛情應(yīng)該是流動的溪水,不必困在方方正正的水渠里。有一次我因臺上緊張,臨場忘記了音符,他用小提琴聲引領(lǐng)我完成了演出。我是個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嬌小姐,脾氣大、生活能力差,都是他給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內(nèi)心對他深深的敬意和崇拜,讓我無法不接近他;他給我的體貼和愛護,讓我無法忘記他。在某種程度上,我很想和他有個圓滿的結(jié)局,可當我們真要走向“這一步”時,我的內(nèi)心卻猶豫了。人的社會屬性讓我矛盾重重,家庭和社會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來——我該怎么辦?痛苦的淚水浸濕了我的衣襟,我知道,當時的觀念里,我的生活似乎不能和一個待業(yè)青年聯(lián)系在一起,盡管他有知識、有才華。<br></br> 雨,還在有節(jié)奏地下著。我該怎么辦?還在路上徘徊、在雨中尋覓嗎?在那個夏季的雨巷,我終于還是把他弄丟了。<br></br><br></br>離開他后,我總覺得精神上缺了什么,偶爾也會為自己的狹隘思想而內(nèi)疚——至少在愛情這一點上,我太自私和渺小了。<br></br><br></br>又是一個下雨天,我獨自徘徊在寂靜的雨巷,尋覓著過去的足跡。突然,我想通了:去和他同奏完一支曲子吧!對,演出就要到了,我要和他共同演奏一曲《清晨,我們踏上小道》!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旋律漫過全場,這一次,我不再數(shù)他襯衫上的紐扣,而是讓指尖跟著他的琴音奔跑——哪怕前方是沒有盡頭的雨巷,至少此刻,我們的心跳在同一個節(jié)拍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少女的小心思,羞澀而朦朧,可與生俱來的世俗觀念是隔絕情感的枷鎖?!按龢I(yè)青年”又如何?只要有志向、有毅力、肯努力,也能成為發(fā)光的人。我終于明白,當年的選擇沒有對錯,只是時代留給青春的命題。那些曾經(jīng)的美好,就讓它留在心角,溫暖生命的某個時刻。經(jīng)歷就是財富,曾經(jīng)的故事讓我們成長。謝幕時,他望向我,眼神仍是當年雨巷里的星光。</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