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窮莫丟書，富莫丟豬。這是老輩傳下的話。今天想來，也是很有道理的。我家雖不富裕，卻不再養(yǎng)豬了，從幾年前村里發(fā)豬瘟之后。只剩書還在念，我念完了，兒子接著念，要一直念下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想從前，我家養(yǎng)豬，是窮家薄業(yè)的需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做了母親的豬娘，最尊貴，也最苦。別的母豬在很小的時(shí)候，被摘掉卵巢，不能生育，唯有豬娘，是專門留著繁衍仔豬的。到了特殊時(shí)期，它會(huì)趴在豬圈的木欄上，動(dòng)作很大，很不安分的樣子，嘴里念叨啥，我們聽不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是大人懂，他們?nèi)ジ舯诖謇?，牽來一頭老公豬。老公豬有兩顆鵝蛋大的卵子，掛在屁股下，左右擺動(dòng)。一路走來，我們小孩子都會(huì)笑話它。它進(jìn)了豬圈，去找豬娘，我們也圍上去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人不讓我們看，越不讓看，我們就越想看。上學(xué)的路上，還會(huì)笑話那只老公豬，丑啊，真丑。聽大人說，這叫上窠。這個(gè)上字用的好啊，讓我想起電影里，指戰(zhàn)員望著逃竄的日本鬼子，揮動(dòng)右臂，一聲令下：上！一袋煙的工夫，鬼子被消滅了，豬娘也就懷崽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長大后，每當(dāng)我聽聞?wù)l誰誰，為了一點(diǎn)動(dòng)物的本能，遮遮掩掩，費(fèi)盡心機(jī)，最終身敗名裂，遭人唾棄，我就會(huì)想起踉踉蹌蹌地行走在公路上，東家請(qǐng)，西家接，身不由己地淪為生育工具的老公豬，然后不厚道地笑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豬娘懷崽后，食量大的駭人。上年的紅薯吃完了，上年的紫云英也吃完了，放學(xué)后，就得挎著籃子去打豬草了。打豬草一般都是女孩子的活，我家沒有女孩子，只能我去，到田畈上一看，文霞也在，春桃也在，有伴了，笑嘻嘻地往河邊走去，哪里的野菜長得茂盛，就往哪里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野菜的種類很多，我識(shí)得的只有幾種。遇見了，就放下籃子，蹲下身子，用小鐵鋤鏟斷菜根，提溜起來，甩掉下面的泥土，扔進(jìn)籃子里。會(huì)遇見好看的小花，黃燦燦的，藍(lán)盈盈的，點(diǎn)綴在灰白的稻茬與碧綠的野菜間，甚是稀罕，覺得布鞋踩在上面真不應(yīng)該，所以會(huì)小心翼翼地躲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遇見水菊花，掐下青翠的嫩芽，裝在塑料袋里，回家做水菊粑吃。水菊粑的主料是糯米粉，因揉碎的水菊花的濃汁而通體碧綠，好看又好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年，流行葉倩文的歌，記得是《瀟灑走一回》，我們?cè)谔锢?，一邊打豬草，一邊唱著歌，這時(shí)的紫云英已經(jīng)起來了，能淹沒我們的腳。<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我們躺在上面，看遠(yuǎn)處的山，看河邊的柳，看天上的云，</span>也翻滾著，打鬧著，末了，各薅一籃子回家去，也不管是誰家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豬娘下崽，一下就是十幾只。剛出生的豬仔，只有老鼠那么大。這邊豬娘剛舔完豬仔身上的黏液，那邊就能鉆到懷里吃奶，你要是見了，會(huì)不會(huì)也覺得不可思議？這個(gè)時(shí)候，你不能靠近，豬娘護(hù)犢，怕你奪走它的孩子，你若接近，一定會(huì)咬你的。當(dāng)小豬仔吃飽了奶，吹氣球一樣的長大，能到處走動(dòng)了，你才可以逮來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時(shí)間長了，熟悉你的豬仔會(huì)主動(dòng)靠近你，嗅你的腳，如果你不急著去寫作業(yè)，也沒有別的事情做，沒有移動(dòng)你的腳，它會(huì)順勢(shì)倒在你的腳下，讓你給它撓癢，捉虱子。<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撓得久了，它會(huì)小聲的哼給你聽，告訴你它有多舒服，你把它抱在手上玩，它也不會(huì)反對(duì)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現(xiàn)在還能記得的一只豬仔，我叫它小黑，是曾經(jīng)當(dāng)做寵物一樣呼來喚去的。我去上學(xué)，它會(huì)送我到門外幾十米的地方，再遠(yuǎn)它就不敢去了，或許是怕人家的大黃狗咬他，或許是怕找不到回家的路——它沒有狗那樣的聰明，出不了遠(yuǎn)門——那樣要是走丟了，到哪里去找我這樣疼它的小主人呢？我放學(xué)回家了，它也是第一時(shí)間趴在我的腳下，讓我給它撓癢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末我回家，爹給我端上一碗紅燒肉。家里平常很少有肉吃，我歡喜地問，哪來的呀，爹說，家里的那頭豬快病死了，怕死掉，扔了可惜，就找屠夫給了它一刀，得了幾十斤肉。那就是沒有長大的小黑。聽爹說完，我一口都沒有吃，好像很難過的樣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年，寒冬大雪，我們把豬趕到堂屋里，鋪上稻草，舊鐵鍋里燃著炭火，它們?nèi)羰莾鏊溃@一年就白忙活了；有一年，沒有鎖好豬圈，有只一百多斤的白豬跑出去了，被人打斷了腿；有一年，父親把200多斤的豬，沒有過磅就估給了屠夫，母親也是難過了很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哎，寫下這些做么事呢？我想了很久，才知道所有的文字，都是貧寒歲月深處的回響。<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穿過天真無邪的童年，穿過兵荒馬亂的青春，在路遙馬急的年代里，響徹在遠(yuǎn)方游子的心田，總能給我力量，告訴我現(xiàn)在的生活有多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故而所有的畫面，一半是提醒，提醒我要珍惜今天的幸福；一半是紀(jì)念，紀(jì)念我曾經(jīng)走過的路，做人不能忘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