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撰文:黑哥</p> <p class="ql-block"> 雪,整整下了一夜,給麥田蓋上了一層厚厚的被子。</p><p class="ql-block"> 清晨醒來,揉著惺忪的睡眼,透過窗欞上那塊只有兩個巴掌大小的玻璃望去,昨日玩耍的院子變樣了。那盤石磨被厚厚的雪覆蓋,就像一塊胖胖的大石頭,靜靜地躺在雪中。院子里白茫茫一片,所有景物被雪遮蓋了起來,昔日嘰嘰喳喳的麻雀也不知躲去了哪里。院中靜悄悄地,只有雪花在空中無聲地飄灑。</p> <p class="ql-block"> 每到夜晚,昏黃的燈光下,娘總在做著針線活,一邊輕聲催我早些睡覺。她將我的棉襖棉褲鋪在兩床被子之間,再把灌滿熱水的陶瓷“溫婆”塞進被窩,放在我的腳邊。那時的孩子沒有內衣,都是光著屁股睡覺。清晨,是娘把我叫醒的,帶著被窩余溫的衣服穿在身上,竟不覺寒冷。她還會從被窩里取出“溫婆”,將溫水倒入臉盆,我便匆匆抹把臉,開始吃早飯。</p><p class="ql-block"> 父親是煤礦工人,大哥早已成家,二哥在外讀書,家中只剩下娘、姐姐和我三人。雖然不算富裕,但比起純農戶,我們還是幸運許多,至少能吃飽飯,偶爾還能買點豬肉打打牙祭。不過那豬肉多數(shù)時候并非為了吃肉,而是為了煉出豬油。我最愿意吃的早飯是泡煎餅湯,加上一點豬油,再就著胡蘿卜咸菜,吃得有滋有味。每天上學前,同班的許勇都會來我家找我一起到校。他家中兄弟眾多,父母無暇顧及,他常常空著肚子出門??吹轿页缘娘?,他總會在學校悄悄地講給同學們聽,大家也總是羨慕不已。</p> <p class="ql-block"> 那天早晨,他又來了。依舊是那件破舊的棉襖,胳膊肘處露著棉絮,前襟缺了幾顆扣子,腰上系著布條搓成的繩子,懷里揣著一塊紅薯。雪花落在他身上,將他打扮得像個白胡子老頭,書包上落滿雪。娘看他凍得瑟瑟發(fā)抖,趕緊用笤帚幫他掃去身上的雪,又翻出一件我穿過的褂子,親手幫他套在棉襖外面。</p><p class="ql-block"> 從我家出門,每走一步,雙腳都會深深陷入雪中,腳下傳來“吱嘎吱嘎”的聲響,身后留下一串串腳印。家里的大黃狗也搖著尾巴跟了出來,一直送我們到路口才停下腳步。</p> <p class="ql-block"> 我家住在村子的最西頭,學校卻在村中。上學的路,必須穿過西門,再沿著東西走向的街道往前走。那天風特別大,雪也格外猛,西北風裹挾著雪花,像錐子一樣直往人懷里鉆。西門外正是風口,雪已經沒過膝蓋,路邊的溝壕也被填滿,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溝。</p><p class="ql-block"> 正當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時,我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跌進了雪堆里。厚厚的雪瞬間將我吞沒。許勇見狀,趕緊伸手想把我拉起來,卻不小心自己也滑倒了。我們互相攙扶著,掙扎著從雪中爬出來,脖子里灌滿了冰雪,像兩只剛從雪地里打滾回來的大白狗,彼此對視著笑了。我們互相拍去身上的雪,繼續(xù)向學校走去。</p><p class="ql-block"> 那場雪,潔白無瑕,寫進了我難忘的童年記憶。五十多年過去,我依然清晰記得那天的風雪,記得那條通往學校的雪路,記得許勇那張凍得通紅的臉。那時的雪真的好大?。∥叶嘞朐僮鲆淮紊倌?,再跌進那片柔軟的雪窩中,重溫那段純真的時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