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親走后，這條路就只剩我一個人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還是那副沒了棱角的模樣，眼里的光早跟著她的背影暗下去，臉上的疲憊比從前更沉——以前再累，只要想到電話那頭她的聲音，總能攢點力氣；現(xiàn)在連假裝輕松都覺得費力，那些藏在笑里的苦，終于沒人再看穿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們說我比從前穩(wěn)重，遇事不慌不忙，可只有枕頭知道，我比從前更愛掉眼淚。以前受了委屈，會躲在她懷里哭到打嗝，她總說"天塌下來有娘在"；現(xiàn)在眼淚淌過鼻梁，只能死死咬著被子，怕哭出聲來，連個遞紙巾的人都沒有。那些被我嫌過嘮叨的"吃飽了嗎""穿暖了嗎"，原來竟是這輩子最奢侈的疼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不懂事的年紀，總想著掙脫她的牽掛；等真正一個人漂泊了，才發(fā)現(xiàn)她的目光是唯一的岸。在懂事的年紀，學著把苦往肚里咽，卻再沒人拍著我的背說"別硬扛"?；仡^看看最初的樣子，那時的笑里有她給的底氣；再看看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連崩潰都要挑時間，怕驚擾了誰，又怕誰也驚擾不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其實更討厭現(xiàn)在的自己了。明明心里空了一大塊，卻要裝作什么都能扛；明明夜里睜著眼到天亮，白天還要笑著說"睡得香"。走在異鄉(xiāng)的街頭，看見賣糖葫蘆的老太，會突然愣在原地——從前她總踮著腳給我買，糖霜沾在嘴角，她笑得比我還甜。如今風里的糖葫蘆味，只剩嗆人的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什么樣的終點，才配得上這沒了她的顛沛流離。這輩子欠自己的太多，欠她的更多——還沒來得及讓她好好享一天福，還沒說夠那句"娘，我回來了"。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一定緊緊牽著她的手，哪也不去；可人生只有結(jié)果，沒有如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時間讓我看懂了太多，卻獨獨沒教會我怎么面對沒她的日子。那些解不開的心結(jié)，現(xiàn)在更沉了，壓得人喘不過氣。站在窗前看樓下人來人往，總想問他們：你們回家時，有人等嗎？我連說"累了"的資格都沒了，因為再沒人接一句"回來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人這輩子，聚散真不由人。她走后，我才明白，所謂悲歡，原來就是再也聽不到她喊我的名字。那些沒說出口的委屈，那些深夜里的輾轉(zhuǎn)，都只能自己咽下去。這人間的路，我得一個人走到黑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只是偶爾還是會對著空氣說：娘，我過得不好。風穿過窗欞，什么也沒說，像極了她走那天，我攥著她漸漸冷下去的手，什么也說不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