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時光如風,離開軍營已半個世紀,有件事卻始終如鯁在喉——老班長,當年真是被我們氣走的嗎?</p><p class="ql-block"> 老班長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個老兵。一口濃重的山東口音,微駝的脊背總挺得筆直,褪色的軍裝上總帶著股不服輸?shù)膭?。他不滿意時,習慣拖著長長的尾音“咦”一聲,那調(diào)子能把人釘在原地。</p><p class="ql-block"> 剛?cè)胛闀r,一切都得從零學起,好像過去白活了。老班長的一舉一動除了標準,還有帥;一言一行除了威嚴,還有爽。那聲“咦”總能讓我們瞬間繃緊神經(jīng),低頭反省。要是能得他一句表揚,連吃膩了的高粱米飯都能嚼出甜味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老班長話不多,心卻像火墻似的,總暖烘烘的。記得剛到部隊時,我們大半人水土不服,得了陰囊濕疹,他一趟趟領(lǐng)著我們跑衛(wèi)生所,睡前還挨個叮囑用熱毛巾敷。離家的念,身上的痛,都被這份掛在心上的惦記焐化了。</p><p class="ql-block"> 晨鐘敲過暮鼓,風揚起又落下,新兵連的日子漸漸走到尾聲。日復(fù)一日的訓(xùn)練、學習、整內(nèi)務(wù),老班長那聲長音“咦”聽著也添了幾分刺耳。疲勞像潮水漫上來,心里頭憋著股躁動,終于在一次投彈訓(xùn)練里找到了出口。</p><p class="ql-block"> 那一日天冷得嘎嘎響,手榴彈握在手里像塊冰,加上連日訓(xùn)練肌肉拉傷,全班成績都蔫蔫的。老班長“咦”了一聲,拿起手榴彈給我們做示范。助跑、轉(zhuǎn)體、投擲,動作干凈標準,正當大家等著看他驚艷一投那時,手榴彈卻在十幾米外悶悶落地。</p> <p class="ql-block"> 他像被人猛扇了一巴掌,愣在原地,全班人臉上都掛著奇怪的表情,有人忍不住發(fā)出了嗤笑。老班長的臉騰地紅了,只交代接著帶訓(xùn)練,便低著頭走了。他走后,天好像忽然暖了,肩膀的疼也輕了,大家的訓(xùn)練熱情反倒空前高漲。</p><p class="ql-block"> 那之后,他話更少了,那聲“咦”再也沒聽過。我們那時不懂,不過一次失手,至于嗎?沒過多久,他調(diào)去了農(nóng)場,一年后就復(fù)員了。</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也當上了新兵班長,才咂摸出帶兵的難。他要的從不是面子,而是一份體諒、尊重和記在心里的感恩。</p><p class="ql-block"> 戰(zhàn)友們聚在一起,總少不了念叨他。要是當年能多懂他一分,他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p><p class="ql-block"> 又是八一,老班長,您在哪兒?那句欠了半個世紀的“對不起”,您還能聽見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