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二年前,在朋友黃志誠先生作東、在曉山頂聚會上,認識了師院教授李向陽先生,交談中知道了【無庸諱言】一書。</p><p class="ql-block"> 【無庸諱言】一書作者是高中同學楊邦杰的哥~樂山高級中學63屆學生且考取了北京大學圖書館系的楊邦俊先生。</p><p class="ql-block"> 上個月,一個偶然的巧合,結(jié)識了一個同時代、原住泊水街小學的學妹李惠蓉,意外從她手里借到了這本書。打開【無庸諱言】這本書,從作者書中對故鄉(xiāng)、家、以及對文革等的回顧與描述,那對故鄉(xiāng)、對家的一片深情、親情、及眷念之情躍然于紙上,不少精彩之處令人感動。</p><p class="ql-block"> 人的記憶開始于3歲,我對于1949年前后時的樂山是幾乎沒有印象的。楊先生【無…】一書中,剛好彌補了我這一短缺、雖是80年前后的往事,看后卻令人頓感新奇!這,不僅僅是他年長于我,他先生、我后生,還在于他驚人的記憶與洞測力。</p><p class="ql-block"> 1949年前的樂山城在楊的筆下,是如此描述的: “樂山城西北高,東南低,像伸出的牛舌直舔到東南面岷江和大渡河交匯的水面。狹窄的街道只能并排通過兩輛汽車,街道兩旁的商鋪幾乎是一色的簡易兩層瓦屋,門楣上書寫著某商店、某商行、某飲食鋪等。我家所在的土橋街唯一的四層水泥洋房是銀行。城中心的主要街道是玉堂街、土橋街、府街組成的一個橢圓形。橢圓形的頂端是公園,公園跟城市一樣很小,有一個荷花池和一座破敗不堪的禮堂——中山堂。一般人家都沒有鐘表,白天看太陽定時辰,晚上聽巡更的鑼聲。從一更到五更,由一個老人走街竄巷地通報,風雨無阻?!斑圻圻邸比戣屄暫螅瑐鱽砝先松n桑的嘶啞聲,“三更了,要謹防火燭,仔細檢查門戶,小心撬桿光顧”,然后引起由近至遠的一聲聲狗叫。</p><p class="ql-block"> 樂山城晚上9點以后幾乎家家關(guān)門閉戶,街道上路燈昏暗、行人稀疏,唯有賣夜食的推車挑擔沿街叫賣。賣的有麻辣雞肉、鹵汁豬頭肉、醪糟湯元、紅油抄手、酸湯粉絲、擔擔面、豆腐腦等。那夜食擔子一頭是冒著火焰的爐子,一頭是有很多抽屜的食案。在我們這些孩子眼里,那食案就是百寶箱,要什么有什么。晚上聽到街道上的吆喝聲,我們一個個饞涎欲滴,貼著門縫往外看。那時唯有幾個江邊的碼頭有夜生活,如福泉門、迎春門、蕭公嘴等,只有那里有整夜賣吃食的小店,還有秘密供船民打牌賭錢的小屋以及處于地下活動的暗娼?!?lt;/p><p class="ql-block"> 這個偏隅西南的嘉定古城的年華,并非如古城東面的府河水般亙古而平靜流淌。</p><p class="ql-block"> 上溯不足十年、在 “1939年8月19日,日本飛機實行無區(qū)別轟炸,出動飛機4批36架,對樂山這座完全無設防的城市狂轟濫炸,投炸彈100枚,燃燒彈無數(shù)。樂山的街道很窄,只能并排通過兩輛馬車,街道兩旁全是竹木結(jié)構(gòu)的瓦房,城區(qū)12條街道上3500余幢房子被炸毀、燒毀,我家所在的府街完全是一片火海,不少人逃不及被煮死在水缸和消防池中,城內(nèi)受難人家達2050戶,傷980余人,死亡1000多人,可謂家家出殯,人人戴孝,滿城哀哭聲。1940年8月28日,日本飛機7架再次轟炸樂山,投彈24枚,燃燒彈12枚,觸發(fā)彈14枚,毀壞房間100余間,傷30人,死亡11人。1941年8月29日,日機7架第三次轟炸樂山,投彈60余枚,同時轟炸樂山縣的蘇稽、沙嘴場、宋祠堂等鄉(xiāng)鎮(zhèn),飛機俯沖掃射“趕場(上集市)”的群眾,我父親說敵機飛得很低,連飛行員的嘴臉都能看清,趕場的人當場被打死129人,傷者不計其數(shù)。第一次轟炸時父親倉惶中攜全家躲進城郊斑竹灣的東漢巖墓山洞中逃過一劫,但府街的家已被炸光燒光,母親只好帶著孩子回到離城約20余里的水口鄉(xiāng)(娘家),待父親在城里安頓好后再回城。一住就住了近兩年?!?lt;/p><p class="ql-block"> “8·19大轟炸”對楊家還僅是第一次打擊,第二次打擊更是撕心裂肺、傷心欲絕。</p><p class="ql-block"> “1941年3月初,父親雇了一條竹筏全家人沿青衣江順流回城。為省錢,沒雇船,也沒雇大筏子,僅雇了一條小筏子。筏子中間堆著從鄉(xiāng)下帶進城生活的一些家俱和日用雜物,筏子上有兩名船夫,我父親、母親、8歲的大哥、6歲的姐姐、3歲的三哥及在母親背上襁褓中的四哥。此外還有我三母舅、四孃兩個親戚。據(jù)我母親講,回城那天所有跡象都不吉利。所謂“二月二,龍?zhí)ь^”,風很大,吹得牛都翻了一轉(zhuǎn)。父親愛喝酒,臨開船了又想起去付酒債。筏子還沒起動,送行的家人親友都哭起來了。6歲的姐姐穿上新衣新鞋出門畔了一跤,把衣服弄臟了,父親罵:“這死女兒!”筏子在風浪中過了草鞋渡,進入大渡河上的鷹嘴崖。這時風大浪高,筏子撞在崖壁上,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半截筏子卷入水下,筏子前部的人全部落水。兩個船夫倉皇跳上岸邊巖石,3母舅游水上岸,四孃抱著一堆稻草漂到下游岸邊。父親穿一件皮襖浮在水上,手抓住大哥,一手抓住三哥死不松手。我母親背著不到兩個月大的四哥站在筏后部。那筏子前低后高先立了起來,后又隨水流平躺下來。母親看到飄在水面的父親,于是一把將父子三人提上了竹筏。上岸后清點人數(shù),才發(fā)現(xiàn)少了我姐姐。當夜陰風慘慘,全家人夜宿在鷹嘴崖下的洞窟中。姐姐被湍流沖到樂山城西門口河灘邊,被人撈起時已奄奄一息。戰(zhàn)亂時四處都是逃難的人,誰顧得了一個水面沖下來的孩子。據(jù)說在河灘上躺了兩個時辰。有個避難來內(nèi)地的下江人(上海、南京一帶人)發(fā)現(xiàn)還有氣息的孩子,這女人說:“作孽啊!這么可愛的小姑娘沒人管…才抱著娃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送遲了,早來一個小時都有救。我小時候常聽母親念叨,“你姐姐如果活著……”,盡管母親已作古多年,可那沉重的神情我總是歷歷在目?!?lt;/p><p class="ql-block"> 沒有了店鋪的楊家便租用了地主張德承在土橋街的鋪子,繼續(xù)做百貨生意。一場大轟炸讓楊家生意元氣大傷。而時局仍在惡化: 戰(zhàn)爭連年、抗戰(zhàn)后接著又是內(nèi)戰(zhàn),楊家生意每況愈下。</p><p class="ql-block"> 49年后,隨著地主張德承的財產(chǎn)沒收,交了十多年租金楊家按當時政策分得了這家店鋪: 前面是20平米的門面,后面是僅幾平米的小房間,上面是對應的二層樓,后面一小天井,再后面是廚房與廁所。這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在1969年至1970年間,三天兩頭去楊家找作者弟弟揚邦杰。楊家地點在當今金橋商場靠東大街那一側(cè)~正對著百貨公司。</p><p class="ql-block"> 這口岸無論如何該算是黃金口岸,卻沒有扭轉(zhuǎn)楊家百貨生意的頹勢,原因是在揚家對面興辦了國有的樂山百貨公司,當初銀行勸貸款進貨又只能從百貨公司拿批發(fā)價,它與零售價之差價非常小,楊家百貨沒有吸引力,買主都涌向了百貨公司。</p><p class="ql-block"> 而稅務部門根據(jù)發(fā)票存根的金額課稅,查得勤、查得嚴?!耙淮挝腋赣H因為十幾個鈕扣沒開發(fā)票被稅務人員抓了現(xiàn)行,處罰在大街上站板凳,并向過往行人檢討自己是“偷稅源稅的奸商”。我父親平日最講究誠信。我記得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多日悶悶不樂。我家人口多,生意又賺不了錢,稅收也重,貨攤上的東西賣光吃光,打牙祭、吃豆花的生活沒有了。銀行人員三天兩頭上門來追討貸款,嚴厲的呵責聲和父親的自責、道歉聲相伴,生活過得很屈辱,父親常常晚上喝悶酒。一天晚上父親將家中唯有的幾千元(舊幣幾千元即今幾角錢)買了酒,家里米缸已沒一粒米,母親為此與父親爭吵起來,吵著吵著,極度傷心絕望的母親猛然奔出門去,我父親對我們說:“還不趕快去追”,直到大渡河邊我和四哥、弟弟才將母親追上,我母親在河岸上抱著我們弟兄三個痛哭不止,母親說:“你們還小啊,媽媽還不死!”。生意垮了,又欠上銀行貸款,全家生活無著,父親為此憂郁成疾,常常一坐幾個小時,連我們都不認識了,處于一種癡呆麻木狀態(tài)”。</p><p class="ql-block"> 大轟炸沒有壓垮的楊家父親,但這窩囊的生意卻壓垮了這位出生于1897年、已50多歲的楊家父親,楊家生活一時陷入絕境。</p><p class="ql-block"> “關(guān)鍵時刻母親挺身而出,既替人照看小孩,又為人漿洗縫補,還為隔壁的服裝社釘紐扣,時而下河當搬運工,居然憑一雙手養(yǎng)活了我們?nèi)移呖?。?</p><p class="ql-block"> 這位出生于水口鄉(xiāng)田壩村,家中僅有一畝薄田的拳師之女竟如此堅強、能干,不擔挑起了家庭重擔,還為兒子們作出了言傳身教的勵志教育。</p><p class="ql-block"> 為了分擔家庭負擔,十二~三歲的作者已無心讀書、想盡各種辦法掙錢: 在沒有自來水的年代,從鐵牛門的大渡河取水,向泊水街、土橋街的要水人家送水,每擔可掙2分;還曾去烏尤寺為毛和尚擔水,從岷江河取水,挑一擔水爬山、爬過那無盡上坡,一天下來腿脹痛、肩破皮,只掙了3毛錢, 因為只桃了三擔水。</p><p class="ql-block"> 而“更多的時候是到烏尤山和馬鞍山之間的紙漿廠錘竹子。那里收購的竹子堆積如山,我和一幫窮孩子的任務是將竹子錘破丟到池子里浸泡。一大早就得出發(fā),從迎春門渡過岷江,穿篦子街,過大石橋,約十里路程。一到工地就先去背竹捆過稱,因是按重量付錢的,每捆竹子約七、八十斤,你想錘500斤,那就背上六、七捆過稱。過完稱后再背到漚池邊干活。每根竹子的竹節(jié)都要用鐵錘砸破,使一根根竹竿變成一條條的竹片,這活若在現(xiàn)在用機器一軋就行了,那時全靠孩子們手工干,從早干到晚大約能掙三角多,我干得最多的一天也就掙了四角錢。這個活最苦之處是在漚池邊干,夏秋兩季墨蚊很多,多得能爬滿大腿和胳膊。墨蚊個頭像芝麻大小,卻貪得無厭,釘在身上你晃動身體它也不飛走,只顧吸血,直吸到身體膨脹、全身充血。那漚池就是滋生墨蚊的地方” ,你還必須直面它。</p><p class="ql-block"> 作者這段為家分憂的經(jīng)歷,也給下面的弟做出了表率。</p><p class="ql-block"> 我與作者之弟楊邦杰是樂山高級中學同學,他63班、我61班。讀書三年沒啥來往、知道他成績好。文革中1966年的12月份,紅造要辦一份紅衛(wèi)兵報,便邀請他來參加,就熟悉起來。樂山武斗前夕,他與廖學良受校紅衛(wèi)兵委托去夾江辦事,武斗中滯留夾江。</p><p class="ql-block"> 1969年的上山下鄉(xiāng)運動,因各人及家庭原因,我、徐文基、楊邦杰、王新城等幾位樂高學生延宕在家,三天二頭碰頭,成了一群淪落人。去楊家也成了常事,與楊家伯父、伯母、大哥、幺妹十分熟悉。</p><p class="ql-block"> 來往中發(fā)現(xiàn)我與他有差距,我的智力也算聰明、成績也好,但說不上勤奮、在這點上與他差距大。學習上,我屬于被動型接受、而他獵書閱讀各類書籍, 受他影響, 那幾年我也閱讀了不少名著名篇。這些差距從【無…】書中可以找到答案: 楊伯父對子女的早期的啟蒙教育及時且得當,還有幾個哥哥的示范作用。這些,我是欠缺的,我是一放學,幾乎都在肖公嘴那寬闊三江邊上玩耍,卻意外收獲一付好身體。</p><p class="ql-block"> 延宕在家已一年多了, “下鄉(xiāng)知青”尤如刻在我們臉的黥字、求生的路處處堵死,雖感委曲但委曲不能當飯吃,1970年的3月,不知楊邦杰何時自己搞了一套篩石頭的工具,在迎春門對面河石灘上 ,頭頂一破草帽篩起石頭來了。受他啟發(fā),我、徐文基、王新城…也加入這支隊伍。</p><p class="ql-block"> 修公路、搞工程需各類不同直徑石頭,因此河邊用篩子選石頭成了一條求生之路,因條件惡劣又不投錢,求生者不是“四類份子”就是有“歷史問題”的社會邊緣人物。比如較壩場壩的王錄一~民國時的國軍軍報記者,鄧力成~鄧強父親…,等等。他們長年在河石壩求生,膚色黃中泛黑、如同油燙鴨,人筋瘦。但其中有一人與這里的人格格不入: 他個子不高、禿頂、微胖,從頭頂?shù)饺砭馨?、似乎沒被太陽曬過長期養(yǎng)尊處優(yōu),他已近50歲更像一個級別不低的干部。與之擺談,才知道他叫曹葆章,東大街人。是中共中央馬列主義編譯局局長曹葆華之弟,民國時當過川東鄰水縣縣長,暗中也支持共產(chǎn)黨。49年后他經(jīng)許廣平推薦在民主促進會工作。文革中被紅二代紅衛(wèi)兵驅(qū)除出北京城,回到了樂山老家。他還聲稱他有痔瘡、常便血,他能吃得下這門飯嗎?</p><p class="ql-block"> 河邊篩石頭固然艱苦,對我們來講拿著全套篩石行頭~不同規(guī)格的鐵網(wǎng)篩、搖動木架,挖鋤,扁擔、籮筐、笜箕、鋼釬坐木船過河最糾心,生怕被熟人發(fā)現(xiàn),我們將頭上草帽帽沿壓得很低。后來、以駝鳥心態(tài)閉著眼假裝看不見,并默念“舊帽遮顏過鬧市”而過河。在這點上,楊邦杰比我們坦然,這應該是他五哥表率作用的結(jié)果。</p><p class="ql-block"> 經(jīng)過半個月日曬雨淋,那高0·5米, 寬1米多、長3米多,2堆呈梯形狀的長石方碼現(xiàn)出來,規(guī)格一堆是2~4cm石子,另一堆是4~6cm石子,毛算共不少于3方吧,該請人驗方算錢啦。</p> <p class="ql-block">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我們在迎春門河對岸河石壩篩石頭已半個月,熱曬雨淋、一身汗?jié)n斑斑,該好好洗一場熱水澡了。城里的青衣江,息塵浴室對于從未掙過錢我們以前沒去過、而今也不敢想,只有打工廠免費澡堂的主意。</p><p class="ql-block"> 我們一行5~6個人,去小廠太顯眼,若去嘉華水泥廠,它既是大廠,又是利用轉(zhuǎn)窯的冷卻水24小時供澡堂。雖路途遠,但在城的下游靠江,初春屬枯水季節(jié),可放木排而去。我這一建議被大家認可,確定第二天早八點在肖公嘴河邊集合,抓釘竹扦我提供。</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除徐文基沒來外,我、楊邦杰,王新城,趙本和(一中高63班的)共四人,大家齊動手先在江邊選了四根直徑0.4米,長近3米的漂木用十多顆擬抓釘釘牢 ,成了一小木排近2米寬、3米多長,四人上木排后感覺穩(wěn)當,于是我手持竹桿當頭,楊邦杰隨后,趙本和,王新城在后,還隨便帶上兩個石頭以防抓釘松動。竹桿撐離開了肖公嘴碼頭,隨著奔騰的大渡河向凌云山漂去。木排隨著滔滔波浪有規(guī)律的起伏,江上涼風陣陣襲來,巍巍凌云山越來越近,這種感覺這種體驗讓我們從未有過,興奮中大家是有說有笑,還不忘與身邊越過大木船上船工還互相戲謔。那知危險已經(jīng)逼近,此時木排己漂至岷江與大渡河的交界處,兩條大河在流向,流速,流量迥異,交匯中必然要進行巨大的博弈,形成夾水、形成暴花、形成巨大的旋渦。我們木排隨即落入一旋渦中,被旋渦水吸著向下拽,水從腳背往上升,我高喊“不要慌!蹲下來!”時,我們四人已全部落水,也不知我們拽入水下有多少米,當旋渦能量釋放完后,木排才露出了水面,卻已翻了一轉(zhuǎn),我們豈有不落水之理。王新城是第一個露出水面的,底朝天的木排就在他面前,他爬上木排后不見他人、心中一陣驚恐。不久, 木排左邊冒出一個人,是楊邦杰,接著不久趙本和又從木排右邊冒出來的,他們相繼又爬上了木排。又過了一段的時間,我最后一個從水中鉆出來,離木排已有十多米遠,我拼命向木排游去,四個人又重新回到了這底朝天的木排上。木排雖離開了旋渦,卻又陷入了靠向篦子街的一回水沱中,與那根竹扦一同在那里打轉(zhuǎn),木排上的我們也無能為力只有等侍。不久,重慶輪公司去杜家場的輪渡經(jīng)過,我們木排與竹桿被輪船激起的大浪逐出了回水沱。我們又才抓住了竹扦,將木排停在了篦子街岸邊,此時太陽出來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脫下長衣長褲擰干,將長竹扦一頭搭在一大石頭上,一頭由王新城抬著,涼著四人衣褲。 其余三人去抖木排上的抓釘、乒乒乓乓…,當然體會不到那穿著濕內(nèi)褲、被陣陣還寒的春風吹得瑟瑟發(fā)抖、抬看竹桿的王新城。</p><p class="ql-block"> 我們本想去嘉華水泥廠洗一趟熱水澡,結(jié)果在三江匯流處的大旋渦中洗了一場冷水澡!注1. </p><p class="ql-block"> 據(jù)費斯格汀法則,我們陷入這一個又一個的旋渦般怪圈的日子,3年半前開始的文革就早已注定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說到四川文革,就繞不開四川大學【八.二六戰(zhàn)團】及江海云,而【八·二六戰(zhàn)團】又與“8.26事件”緊緊相關(guān)。而“8.26事件”又與北京大學楊邦俊等幾位學生息息相關(guān)。</p><p class="ql-block"> 1966年 “8月23日傍晚,(在北大校園)大飯廳東墻上又貼出了一張傳抄來的署名毛澤東的大字報,單位的13.8萬人次。北大天天都在過狂歡節(jié)。題目是《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我班同學聞訊立即趕去,那里已是人山人海,外校的學生還在絡繹不絕地趕來,一直到深夜,聚集的人有增無減。</p><p class="ql-block"> 我、王進寶、賴伯年反復把大字報讀了多遍,當讀到“從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領導同志……站在反動的資產(chǎn)階級立場上,實行資產(chǎn)階級專政”時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們湊在一起討論,認為從內(nèi)容和口氣看都像是毛澤東的,但不理解的是毛澤東為什么不通過《人民日報》、中央廣播電臺或中共中央文件的形式發(fā)表,卻采取了大字報形式。當天晚上,被聘任為《紅旗》雜志聯(lián)絡員的同學王進寶給中央文革組長陳伯達撥了電話,陳伯達到校時已半夜,我和賴伯年等了好幾個小時,終因支撐不住去睡覺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王進寶告訴我說,陳伯達一來就叫把大字報揭下來,然后在哲學樓的一間教室里向同學們談了三點。一是內(nèi)外有別,這份大字報是在一定范圍內(nèi)公布的;二是其內(nèi)容目前暫不宜公開;三是講文化大革命應有計劃、有步驟地進行,要同學們按照中央文革的部署行動。從陳伯達的談話肯定了這張大字報的真實性。</p><p class="ql-block"> 我們幾個人湊在一起議論,如果這份大字報是真實的,那問題遠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說明這場文化大革命矛頭所指不是一般的資產(chǎn)階級思想或舊文化舊風俗,而是直指黨的高層領導,但高到什么程度?我們想可能涉及到不少省、部級領導,但還沒想到劉少奇身上。</p><p class="ql-block"> 當時北京大學以及整個北京都在激烈辯論“好漢”與“混蛋”對聯(lián)以及譚立夫講話,參加紅衛(wèi)兵組織必須是“紅五類”,在這種背景下我決定走出北京,到全國各地去看看,并將毛澤東炮打司令部的思想傳達下去。</p><p class="ql-block"> 1966年8月24日傍晚,我、王進寶、賴伯年、陳福季等幾個同學唯恐被牛貴林為首的紅五類紅衛(wèi)兵攔截,決定悄悄從進出人少的西校門出去。當時校內(nèi)播正播送著紅五類的聲明,警告狗崽子們在校內(nèi)規(guī)規(guī)矩矩,不準到外地串連。值得安慰的是我們非“狗崽”,令人擔心的是我們“非紅五類”,那殺氣騰騰的聲音令我們忐忑不安。那時校門口有佩戴紅袖章的學生值勤,我們商量如果被攔截就硬沖,誰要阻止我們革命我們就革他的命。但出乎意料我們沒遭遇任何阻攔。 車到成都已是(25日)下午,我們住川大數(shù)學系宿舍,這里有我高中時的同學王光全(板廠街豬宗廠老板的兒子)。當天晚上,我們的住處很熱鬧,聞訊來拜訪的川大學生很多,其中姜海云呆的時間最長,她仔細聽我們講文革以來北大的故事,對北大工作組被趕走的戲劇性情節(jié)尤感興趣,她就是第二天晚上將要產(chǎn)生的名噪一時的“川大8·26”造反領袖。她個子很矮,身高約1.42米,被謔稱為“根號2”。8月26日省委召集部分川大學生在錦江禮堂開大會,想肯定工作組的成績,穩(wěn)定川大的局勢。從這一點來看,可見當時全國的省委和省政府領導都落后于形勢的發(fā)展,在北京所有工作組都作為文化大革命的障礙物被搬掉了,而他們?nèi)栽谏焚M苦心地保留住工作組。為什么?沒有中央的指示和紅頭文件只能按過去的一套辦。我們北京來的學生隨川大學生隊伍到了會場。省、市委領導在主席臺上坐了整整兩排,我估計會前經(jīng)過精心策劃,希望用眾多領導壓場來穩(wěn)定秩序。大會開始時還安穩(wěn),先是省委領導肯定了川大工作組的成績,接著是川大學生會主席上臺講話,他對工作組的歌功頌德引起了臺下起哄。剎那間風云突變,場內(nèi)響起各種聲音,一個聲音是叫著這學生會主席的名字,要他“滾下臺”,另一個聲音是“工作組就是好”,兩軍對壘,旗鼓相當,叫喊的聲音整齊而有節(jié)奏。不多久,這種僵持的局面被打破了,川大和北京來蓉的部分學生沖上了主席臺,主席團成員及川大保工作組的學生紛紛離場抗議,偌大的錦江禮堂成了反工作組學生的一統(tǒng)天下。人們爭著發(fā)言表態(tài),擴音話筒在學生手上傳來傳去。川大學生的發(fā)言是譴責工作組壓制了川大的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北京赴蓉的學生或以戰(zhàn)斗隊名義,或以學校名義發(fā)表聲明。支持川大造反派的有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航空學院、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師范大學……,幾乎所有北京的大專院校紅衛(wèi)兵都有聲明或宣言,當時誰也不去深究這些發(fā)言人是否有權(quán)代表某學校的紅衛(wèi)兵,只聽得每一聲明或宣言的發(fā)表,都引發(fā)臺下旗幟招展和暴風雨般的掌聲。姜海云矮小的身影站到了臺上,宣布靜坐錦江禮堂,直到省委承認錯誤、撤走工作組為止。那晚上,錦江禮堂內(nèi)外人頭攢動,旗幟如林,吼聲震天。濱江路交通斷絕,坐滿了趕來聲援的川大和其它院校的學生。川大食堂用卡車運來饅頭,一直到深夜,禮堂內(nèi)外的人有增無減,“造反有理”和那首產(chǎn)生于北大的“革命的站過來”的歌聲響徹了錦城不夜天。從此誕生了“川大8·26”紅衛(wèi)兵。</p><p class="ql-block"> 大約快天亮時,李大章省長在禮堂小會議室接見了學生代表,代表中有不少北京學生,我因上臺宣讀北京大學紅旗戰(zhàn)斗隊的聲明而納入其中。李大章先生詢問了北京的有關(guān)情況,大概還說了沒接到中央正式文件等話后,會議室開始噪雜起來。我沒有起哄,1963年我們樂山考到北京的幾個學生,因海河水患滯留成</p><p class="ql-block">都期間受到過他的照顧,我對李大章先生心存感恩?!?lt;/p><p class="ql-block"> “有人宣布斗爭以勝利告終。學生們從禮堂撤出,在濱江路上列隊,然后在市區(qū)主要街道上游行。外校來加入游行的學生絡繹不絕,我們浩浩蕩蕩,招搖過市。剛開始喊的口號是“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以后就變成了“誓死捍衛(wèi)毛主席”,“誓死保衛(wèi)中央文革”,溫度不斷升高,火藥味越來越濃。到西南局大院前,就喊出了“炮打西南局,火燒省市委”,“打倒李井泉”等殺氣騰騰的口號。在群眾運動中,大多數(shù)人是被裹脅的。這時人的思想是一片空白,就像一粒細小的沙子隨著潮流向前涌動,只要有人領頭,必然有無數(shù)空白的腦子附和。但我喊“打倒李井泉”是有理由的,我認為三年困難時期四川餓死那么多人他咎無可辭。我認為是他為了表功,不顧四川人民死活,大量往外地調(diào)糧,造成尸橫遍野。他用四川人民的血染紅自己的花翎頂戴?!?注2.</p><p class="ql-block"> 這是楊先生1966年8月23日離京的第一次串聯(lián)的經(jīng)歷!一個活托托的熱血青年,其活動能量可見一斑,不可小覷。</p><p class="ql-block"> 而他的第三次離京串聯(lián)是在中央解決四川問題的10條公布后1967年5月上旬,四川兩派武斗不斷升級、傷人死人的事件與日俱增,兩派大規(guī)模武斗的即將暴發(fā)。這,讓楊先生糾心而深感不能置之度外,于是他在北大組織了“紅旗漫卷隊”有: 楊邦俊、王震亞、門金柱、陳肇華、孫志武、賴佰年、楊世坤(女)、浦德勤(女、樂山一中高64屆)、朱蘭英(女)。還有一位北大地球物理系的李小石(女)是獨自一人赴川、在成都到夾江的火車上后加入隊伍的,他們?nèi)潜贝髮W生~一群國家的精英。當時他們是抱定“以馬革裹尸的決心,隨首都紅代會赴川醫(yī)療隊”,于5月9日奔赴四川的。</p><p class="ql-block"> 而5月16日,樂山開文革歷史先河,首先爆發(fā)了萬人級別大規(guī)模兩派武斗,先是樂山高級中學學生被圍(我也圍在其中),城里的造反派自發(fā)組織起來救援。一路人馬從張公橋沿雪地頭公路反擊中前去。另一路救援人馬從王浩兒集中前往救援與對方對壘在牛耳橋十字口,這時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楊邦俊叫停了隊伍、一人上前呼吁對方談判、力爭和平解決,勇敢的李小石也站了出來陪著楊邦俊前去,兩名工人也隨即上前陪伴保護。楊邦俊先介紹了自己,后向?qū)Ψ叫v“中央解決四川題的10條”,隔著幾道田坎的對方聽后一陣起轟,隨后以石頭回應,楊邦俊在兩個工人保護下后撒中忽然聽到: “首都紅代會的被他們打了!” 的喊聲, “回頭一看,穿著一身軍裝的李小石雙手抱頭倒在一條田埂上,兩個農(nóng)民正用木棍擊打她。我一下子急了,從剛犁過的田地上抓起一硬土塊就沖過去,一邊扔土塊,一邊聲嘶力竭大喊:“老子跟你們拼了!” 那兩個工人也揮舞著木棍沖過去,兩個農(nóng)民一看我們來勢兇猛,扔下李小石往后撤,這時田野上已是一片混戰(zhàn),棍棒扁擔的碰擊聲,人們的辱罵聲和傷者的尖叫、呻吟聲不絕于耳。這時門金柱上來接應,我和門駕著小石跌跌撞撞往回跑,兩個工人揮舞著木棒斷后。公路上停著一輛救護車,擠滿了受傷的學生,我們將李小石塞進去,然后掛在車屁股上趕往醫(yī)院。” </p><p class="ql-block"> 李小石受傷的消息傳到家里,她的父親是國務院的一個副部長,得到了周總理的電話,通過總理的陳秘書把樂山武斗情況轉(zhuǎn)告了總理,不久,陳秘書的來電轉(zhuǎn)告了總理的關(guān)心與慰問,并告之: 總理已委托張國華處理此事。并將張國華電話告之我們,直接與張國華聯(lián)系,并說第二天會有行動。</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架飛機兩次飛臨樂山繞城盤旋,灑下無數(shù)傳單,一部分飄進了城內(nèi),大街兩旁黑色的屋瓦上滿是白色的紙片。主要是兩種傳單,一是《中共中央關(guān)于處理四川問題的決定》,二是《告樂山貧下中農(nóng)書》,要求農(nóng)民回到生產(chǎn)隊抓革命、促生產(chǎn),不要進城去干預學生運動。傳單鼓舞了城內(nèi)市民、學生?!? </p><p class="ql-block"> 這些,足可見楊先生<span style="font-size:18px;">對故鄉(xiāng)的一片深情、令人動容! </span> 這位樂山高級中學學長當年真是一個充滿熱血、充滿正義的青年,更是一條漢子!在當今精致的利己主義盛行下,這樣人已很罕見了。 注3.</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注1. 參閱【海棠春秋】中卷P425 “岷江落水記”~王新城 </p><p class="ql-block"> 注2. 大饑荒中四川魚米之鄉(xiāng)的樂山也是如此,參閱【無庸諱言】P68。</p><p class="ql-block"> 注3. 本文中打雙引號內(nèi)容均引自原著【無庸諱言】~作者楊邦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WK注</p><p class="ql-block"> 2025.7.23</p> <p class="ql-block"> 【無庸諱言】一書封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無用庸言】作者楊邦俊先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三江匯流之處的樂山古城。</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古老而蒼桑的嘉定古城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母校樂山高級中學。</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文革中曾一起辦過報。</p><p class="ql-block"> 前排左起: 彭文康,熊志強、楊邦杰,游文潮</p><p class="ql-block"> 后排左起: 朱啟渝、郭正樞,黃允中</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無庸諱言】其中P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