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長長的豆角</p><p class="ql-block">李向黨</p><p class="ql-block">豆角，不論怎么吃，都是一種上好的蔬菜。豆角好吃要人種。我的內(nèi)弟就是一個會種豆角的人。</p><p class="ql-block">內(nèi)弟名叫姚春，農(nóng)民出身?，F(xiàn)在，接近五十的他，是一個鎮(zhèn)中學的教師，擔任班主任和教課工作。他的家庭條件比較好。妻子不在體制內(nèi)，經(jīng)營著一個十幾人的飼料廠，兒子和兒媳都是公務員?？梢哉f，一家人的生活是幸福美滿的。</p><p class="ql-block">內(nèi)弟是六十年代的人，高中畢業(yè)沒考上大學的那年，到當時的鄉(xiāng)中學里干起了代課教師。幾年后，由于工作出色，一個機會，學校把他轉(zhuǎn)為公辦教師。他從小頗有悟性，學什么都快，很有動手能力，水管電器方面的修修補補，什么都敢摸，一般的小毛病，不用找專業(yè)人員；更喜歡搗鼓土地，擅長種植豆角、黃瓜之類的蔬菜，他也最喜愛吃豆角。</p><p class="ql-block">我早知道內(nèi)弟是個喜歡種植的人，但沒見過他的菜園子。夏末秋初的一天，我到他家去，實地參觀了他生長茂盛的小菜園。他家就在學校大院里，是寬綽的平房。很長的一溜教工宿舍院子前面，有一塊空閑的可種地。這塊地，為內(nèi)弟提供了展示的舞臺。別人家的這點地方，有的圈起來喂養(yǎng)雞鴨，有的堆放雜物，有的栽花養(yǎng)草，也有的種植蔬菜。內(nèi)弟的一塊接近一分，這就是他家的小菜園。他的小菜園，生長得最為旺盛。</p><p class="ql-block">園里生長著一架架的豆角，另外還有黃瓜、茄子、辣椒、芹菜。豆角，又粗又長，從架子上密密麻麻地垂下來，活像一條條綠色的飄帶；大而光滑的茄子；粗且挺直的黃瓜；綠油油的芹菜；翠青青的辣椒；各有風韻。看上去，綠色充盈，十分的養(yǎng)眼和提神。</p><p class="ql-block">那天，在小菜園里，我仔細地觀賞著，內(nèi)弟妻子講起了內(nèi)弟癡迷長豆角的故事……</p><p class="ql-block">內(nèi)弟喜歡搗鼓土地，擅長種植豆角、黃瓜之類的蔬菜，他也最喜愛吃豆角。他種的小菜園子是綠色食品，這一點名副其實，一點也不是夸張。在使用農(nóng)藥上堅持規(guī)范原則，只施少量高效低毒低殘留的蔬菜類藥物，且嚴格按照規(guī)定使用，不用任何生長素和膨脹劑，任其自然生長。使用肥料上，堅持不用任何化肥，只用農(nóng)家肥，從學校公廁內(nèi)挖出人糞尿，漚制發(fā)酵后施用。由于蔬菜“吃”得好，“喝”得純，所以這里的豆角粗長，茄子個頭大，黃瓜挺直，辣椒水旺，既耐看，又好吃，沒有絲毫的造假行為，很有“賣相”。豆角、辣椒和茄子這些青菜很容易生蟲子，有的還生病，尤其是辣椒和豆角。為了少用農(nóng)藥，他都是選擇抗病蟲害的品種；生了蟲子就逮，即使高效低毒低殘留的農(nóng)藥，不到萬不得已也不噴灑。反正地又不多，就算什么菜上都有蟲子，也經(jīng)不住人的手捏。的確如此，有時候捉蟲子兩手弄得綠乎乎的。</p><p class="ql-block">他的小菜園，春夏種豆角、黃瓜、茄子等細菜，秋種白菜、蘿卜。種這么多蔬菜不是單純?yōu)樽约撼苑奖悖皇菫榱速u錢，從來也沒賣過，而是免費為家庭特別困難的學生準備的午餐菜。每天中午下了課，他就開始忙活，為學生們準備好三十多份菜肴，以便他們下了課來打。內(nèi)弟除了班主任工作以外，還兼任著一個班的語文和思想道德兩門課。為了中午不耽誤特困生及時用餐，他專門申請將兩門課排在了上午一二節(jié)，下了課就準備炒菜。其實，廚藝挺好的內(nèi)弟，操作也麻利，再說食材也是早準備好的，一般情況下，不用任何人幫忙，很特殊的時候，才勞忙廠子的弟媳回來幫一下。這樣的情況非常少。他從未耽誤過事：伙房里的學生開飯，特困生也開飯，一樣的點。他堅持讓特困生和其他學生一樣，下了課就能吃上熱乎乎、香噴噴的飯菜。除了節(jié)假日、星期天，只要學生在校，他都這么做。如今已堅持五年多了，送走了一屆初中學生，現(xiàn)在他是第二屆初中班主任第二學年了。原來，他種的豆角等蔬菜吃不了，都是分給左鄰右舍，請他們幫忙。自從關注了特困生，這些菜就有了用武之地。假期里，學生不在校，他就把豆角、茄子等蔬菜曬成干，以備開學后使用。</p><p class="ql-block">他為什么干這個差事？還得從五年前一個女學生食物中毒說起。那年秋天，他剛做班主任的初一班里，一個叫小英的女生，因吃了變質(zhì)的豆角燉肉而導致食物中毒，他把她送到醫(yī)院救治。原來，小英家里特別困難，她非常節(jié)省，雖然很愛吃豆角，但在學校吃飯卻很少到伙房買菜，經(jīng)常買個夾餅湊合或買個饅頭就著從家里帶來的自制的咸菜吃。一天伙房正好有豆角燉豬肉。幾天沒吃熟菜的她到伙房買了個饅頭，打算買半份豆角。恰巧，趕上了難說話的師傅，要買就是一份，半份不賣！沒辦法，小英咬咬牙買了一份。這份菜她中午吃了一半，晚上不覺餓就沒吃，打算放到第二天中午吃。第二天中午她沒把剩菜加熱，也無法加熱，買了個饃就是一頓飯；吃時雖然覺著不新鮮，但也沒吃出多大異味。實際上已經(jīng)變質(zhì)了，她卻期望它沒壞。到了下午問題就出來了，頭疼干噦，又吐又瀉……</p><p class="ql-block">這件事對內(nèi)弟刺激很大。他摸了一下底，班內(nèi)五十多個學生中，像小英這樣特別困難的，有七、八個。他決定盡自己所能幫幫這幾個窮學生。他把想法告訴妻子，妻子起初不樂意，怕被人恥笑，說他們出風頭。妻子還以為，指望中午做一頓飯菜救濟學生，也解決不了他們的根本問題。他說，人的觀點不同，我覺得咱不是出風頭，不怕別人說。這是一件快樂的事，難道你不希望我快樂？妻子沒再說別的，只是申明：廠子里說忙就忙，你不是不知道，炒菜做飯的，我可幫不了你的忙??！不用你忙活，我自己就行。內(nèi)弟很高興。因為小英特別愛吃豆角，和他自己的愛好一樣，內(nèi)弟的小菜園里一直就是豆角種的最多，其次是黃瓜和茄子什么的。自小英那件事以后，他就堅持中午炒幾份豆角肉等熟菜免費給班里的小英她們吃。菜譜每周一到五的中午這一頓分別是：豆角肉、芹菜肉、青椒肉、白菜豆腐、紅燒茄子等；保證每周三頓葷菜。</p><p class="ql-block">起初，小英和其他特困生不好意思，他就炒好送過去。他給這些學生交底：菜是自種的，我自己炒，不用花錢，叫你們吃就吃，不用感謝，也不要告訴家長，搞好學習就行。我有這個條件，管到你們初中畢業(yè)。小英她們至此不再客氣，暗暗地下決心搞好學習。除了星期天，每日中午都按時來打菜。</p><p class="ql-block">一開始，只管他自己的班。對此，別的班主任有意見，幾個老師聯(lián)合起來找他理論：你這樣辦，別的班怎么搞?。磕膫€班都有很困難的學生，難道你叫我們學你的樣子，也這樣做？我們可沒有你家庭條件好。要么你就此打住，要么你都管起來！內(nèi)弟一聽，都管起來？好！我就都管起來！他咬咬牙，和妻子商量。妻子說，你既然以為這是快樂事，我也不好再說什么了，那就按你的想法干吧。他感謝妻子的理解。他發(fā)動班主任搞了一下調(diào)查摸底，發(fā)現(xiàn)全校一至三年級的一千多學生中，特別困難的學生占得比例很小，算起來就三十多個人，他的班最多。從此，他就每日中午炒三十多份菜蔬，并準備了饅頭、米飯之類，小英等困難的學生上午下了課即過來打飯。這三十多份菜，雖然占了一些休息時間，但不影響上班，更重要的是解決了特困生的一餐之憂，他心里覺得很快樂。</p><p class="ql-block">他這樣做，引起了伙房承包人的不滿，說內(nèi)弟砸了他的飯碗。內(nèi)弟告訴他，學校千把人吃飯，我只管三十多人的中午一頓，這些學生是特困生，他們一周到伙房也買不了幾回菜。怎能影響你賣飯？要說影響，只能督促你把飯菜做得再物美價廉一點，讓特困生也不來我這里享受這一頓“免費午餐”。承包人被他說得啞口無言。</p><p class="ql-block">他的善行，特困生打心眼里感謝，班主任們也不再說什么了。其他老師還是有人說他出風頭，要圖點什么。對此，他一概裝聾作啞。一次，由于太累，給學生打完菜吃了個饅頭上床就睡著了，這一睡就過了點，下午的一節(jié)語文課耽誤了，直到班長到家把他叫醒。此事被看不慣的班主任告到校長那里。分管校長找他談話，肯定了他這種助人為樂的精神，但明確告訴他：當好班主任上好課就行了，給學生做菜的事放給伙房吧，自己不要再管了！好多老師也都勸他：你搭錢搭工夫搞得這么緊張，還耽誤上課，圖什么？內(nèi)弟不動聲色，“免費午餐”照做不誤，只是他牢牢記住了分管校長的提醒，從此再也沒發(fā)生過耽誤上課那樣的事情。</p><p class="ql-block">幾年來，他每年花費在助學上的費用就接近兩萬，站到他工資收入的約三分之一，加起來近十萬元。</p><p class="ql-block">他幫助特困生，但不希望任何學生和家長以任何形式向他表示“謝”字。小英多次說她的父母要來學?？赐麄儍蓚€，他都一一謝絕。有一次，小英沒打招呼，直接領著父母帶著禮物來家看他。學生家長都到家了，不能再說什么了，就得接待。那次，他熱情地在家款待了小英的父母，走時回的禮物比小英的父母拿來的還要多。其他的特困生家長要來看他，都被他謝絕，實在推不掉的，就在家里管上一頓飯，回的禮物也是比帶來的還要多。以后，大家都理解了：本想代表自己的孩子看望老師，反倒給老師增加了麻煩和破費。自此，再也沒有學生家長要求到家來了。</p><p class="ql-block">幾年的義務幫扶特困生，得到絕大多教教職工的贊賞，學校擬評他為“助學優(yōu)秀班主任”。他說：教好課干好班主任是工作職責，份內(nèi)之事；種豆角、炒豆角、吃豆角是我的生活樂趣，種的豆角自己吃不了學生們消費掉還給減輕了負擔，我應當感謝學生才對，哪里是什么‘助學優(yōu)秀班主任’？謝絕了這樣的頭銜。但他無法謝絕小英等特困生及其家長的心意：一面送到學校交給校長的“扶危濟困，師德高尚”的錦旗。</p><p class="ql-block">這就是我的內(nèi)弟，一個和豆角緊緊相連的班主任老師。</p><p class="ql-block">我站在園子邊上，細細地欣賞，慢慢地品味，內(nèi)弟的身影仿佛在菜園內(nèi)晃動：一會兒揮鎬播種，一會兒施肥澆水，一會兒捉蟲拔草，一會兒提藍采摘；我注視著一架架的豆角，眼睛慢慢地變得模糊：微風吹來，密密麻麻的飄帶般的豆角，輕輕擺動，忽兒豆角大如內(nèi)弟，忽兒內(nèi)弟又小似豆角，分不清哪是內(nèi)弟哪是豆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