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七章 海中亮點</p><p class="ql-block"> 藏區(qū)的風(fēng)吹過埡口，帶著雪山的寒意。龍兒站在海拔四千七百米的經(jīng)幡陣前，五彩布條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像無數(shù)飛舞的翅膀。他伸手抓住一條被風(fēng)刮斷的藍(lán)色經(jīng)幡，指腹摩挲著上面褪色的經(jīng)文。</p><p class="ql-block"> "藍(lán)色代表天空。"蘇雅從他身后走來，高原陽光在她鼻尖曬出幾顆雀斑，"藏人相信，風(fēng)每吹動一次經(jīng)幡，就等于誦了一遍經(jīng)。"</p><p class="ql-block"> 龍兒將那條經(jīng)幡系回繩子上，轉(zhuǎn)身望向遠(yuǎn)處。陽光穿透云層，在草原上投下流動的光斑，一群牦牛正慢悠悠地穿過光與影的分界線。三周前，他帶著整個團(tuán)隊深入藏區(qū)，拜訪了七個偏遠(yuǎn)村落，記錄下十二項瀕臨失傳的傳統(tǒng)工藝。</p><p class="ql-block"> "周師傅說前面那個村子有位會做鷹骨笛的老藝人。"蘇雅翻開筆記本，"我們明天一早就去。"</p><p class="ql-block"> 龍兒點點頭，目光落在蘇雅被曬傷的臉頰上。她比出發(fā)前瘦了一圈，牛仔褲上沾滿泥點，卻依然每天凌晨五點就起來整理素材。他伸手拂去她發(fā)間的一根草屑，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天，茶館里捧著《瓦爾登湖》的女孩。</p><p class="ql-block"> "怎么了？"蘇雅抬眼看他。</p><p class="ql-block"> "回去后，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龍兒喉結(jié)動了動。</p><p class="ql-block"> 蘇雅眼睛亮了起來："現(xiàn)在不能說？"</p><p class="ql-block"> "得在合適的地方。"龍兒望向遠(yuǎn)處雪山的輪廓，"在所有人面前。"</p><p class="ql-block"> 回程那天，甘孜下了一場太陽雪。冰晶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像無數(shù)碎鉆從天而降。龍兒坐在搖晃的越野車?yán)?，膝蓋上放著老藝人送的鷹骨笛。笛身刻著蓮紋，據(jù)說吹響時能喚來山神的祝福。</p><p class="ql-block"> "龍哥，你看這個！"前排的林峰突然舉起手機，"我們上周發(fā)的短視頻爆了，播放量破五百萬！"</p><p class="ql-block"> 車內(nèi)頓時沸騰起來。劉瑩搶過手機，尖叫道："天??！評論區(qū)全是問在哪里能買到這些手工藝品！"</p><p class="ql-block"> 龍兒接過手機，屏幕上是周師傅制作黑陶的畫面。老人布滿皺紋的雙手在泥坯上靈活舞動，背景音是龍兒講解這項有著三千年歷史的工藝即將失傳。最高贊的評論寫著："這才是真正的奢侈品！"</p><p class="ql-block"> "告訴周師傅，我們得加單了。"龍兒笑著說，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如何建立更公平的分成機制，讓這些手藝人真正受益。</p><p class="ql-block"> 回到城里已是深夜。龍兒拖著行李打開公寓門，發(fā)現(xiàn)客廳燈還亮著。父親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音量調(diào)得很低。</p><p class="ql-block"> "爸？您怎么來了？"龍兒驚訝地放下背包。</p><p class="ql-block"> "你媽非讓我來。"父親指了指廚房，"燉了雞湯，在鍋里溫著。"</p><p class="ql-block"> 龍兒這才注意到廚房透出的暖光。他走過去，看見母親正踮腳往櫥柜里放什么東西，手腕上的藏銀鐲子撞在柜門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p><p class="ql-block"> "阿媽？"</p><p class="ql-block"> 母親嚇了一跳，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露出幾盒胃藥。她慌忙去撿："這么晚才回來...餓不餓？"</p><p class="ql-block"> 龍兒蹲下身幫她撿藥："胃又疼了？醫(yī)生怎么說？"</p><p class="ql-block"> "老毛病了。"母親避開他的目光，掀開灶上的砂鍋，"趁熱喝，我放了黃芪。"</p><p class="ql-block"> 雞湯的香氣彌漫開來。龍兒突然意識到，這是父母第一次來他的公寓過夜。兩年前買下這套房子時，他特意留了間朝南的臥室，床單被褥都是按母親的喜好準(zhǔn)備的，可他們總是推脫鄉(xiāng)下住慣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踱到廚房門口："那個...蘇雅父母那邊..."</p><p class="ql-block"> "老龍！"母親打斷他，"讓孩子先吃飯。"</p><p class="ql-block"> 龍兒盛了碗湯，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上個月，蘇雅父親突發(fā)心梗住院，他連夜趕去，在ICU外守了三天。當(dāng)老人脫離危險后，第一句話是對他說的："小雅抽屜里全是你的照片。"</p><p class="ql-block"> 手機震動起來，是王浩的消息："兄弟，三周年慶典方案發(fā)你郵箱了，有個環(huán)節(jié)需要你確認(rèn)。"</p><p class="ql-block"> 龍兒放下碗，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跳出一份精美的PPT，封面是"拾遺文化三周年暨新品發(fā)布會"。翻到最后一頁，他的目光停在"特別環(huán)節(jié)"四個字上，嘴角不自覺地上揚。</p><p class="ql-block"> 接下來兩周，公司像上了發(fā)條的機器。藏區(qū)帶回的素材被剪輯成紀(jì)錄片，新產(chǎn)品線緊鑼密鼓地打樣生產(chǎn)。龍兒親自設(shè)計了包裝——每個產(chǎn)品都附有手藝人的故事二維碼，掃描能觀看制作過程。</p><p class="ql-block"> 慶典前夜，龍兒獨自在辦公室待到凌晨。他拉開抽屜，取出一個藍(lán)絲絨小盒子。盒子里是一枚戒指，戒面是塊罕見的綠松石，金線在寶石內(nèi)部形成天然的蓮花圖案。這是他用第一筆分紅買的，在保險柜里放了整整一年。</p><p class="ql-block"> 手機亮起，蘇雅發(fā)來消息："還在加班？明天要當(dāng)新郎官的人，好歹睡兩小時吧？"</p><p class="ql-block"> 龍兒笑著回復(fù)："你怎么知道是明天？"</p><p class="ql-block"> "王浩那個大嘴巴。"蘇雅秒回，"不過我假裝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龍兒摩挲著戒指盒，想起半年前的那個雨夜。蘇雅渾身濕透地站在他門口，手里攥著父母給她的相親照片。"我跟他們吵翻了，"她當(dāng)時說，"除非你親口說不要我，否則我這輩子就賴定你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陽光燦爛。慶典在市文化中心舉行，會場布置得像個小型的非遺展覽。入口處陳列著藏區(qū)帶回的工藝品，每位嘉賓都會拿到一個轉(zhuǎn)經(jīng)筒形狀的U盤，里面是公司三年來的作品集。</p><p class="ql-block"> 龍兒站在后臺，透過縫隙看向觀眾席。前排坐著他的父母，母親不停地整理衣角，父親則正襟危坐；旁邊是蘇雅一家，她父親西裝筆挺，時不時瞥向舞臺；后排擠滿了媒體記者和合作伙伴，張玥正在和趙總低聲交談——去年他們主動找上門道歉，現(xiàn)在成了重要的渠道商。</p><p class="ql-block"> "五分鐘后開始。"王浩拍拍他的肩，今天他罕見地打了領(lǐng)帶，"緊張嗎？"</p><p class="ql-block"> 龍兒摸了摸西裝內(nèi)袋的小盒子："比第一次擺攤還緊張。"</p><p class="ql-block"> 音樂響起，龍兒走上舞臺。燈光有些刺眼，他瞇起眼睛看向臺下，瞬間找到了蘇雅。她穿著淡藍(lán)色連衣裙，頭發(fā)挽起，像一朵格?；ň`放在人群中。</p><p class="ql-block"> "三年前，我在拉薩八廓街買了一個轉(zhuǎn)經(jīng)筒。"龍兒的聲音在會場回蕩，"當(dāng)時我只想賺夠錢，讓父母不再辛苦。今天，我們的產(chǎn)品走進(jìn)了二十三個國家，幫助一百多位手藝人改善了生活..."</p><p class="ql-block"> 他講述著創(chuàng)業(yè)路上的故事：夜市擺攤的夜晚，山洪中的古村落，藏區(qū)老藝人顫抖的雙手。大屏幕播放著團(tuán)隊制作的紀(jì)錄片，觀眾席不時傳來抽泣聲。</p><p class="ql-block"> "但最重要的收獲不是這些。"龍兒突然轉(zhuǎn)向側(cè)臺，"王浩，能把那個推上來嗎？"</p><p class="ql-block"> 全場燈光暗下，一束追光跟著王浩推上臺的小車。車上是個蒙著紅布的立方體，龍兒掀開紅布，露出一個透明的展示柜——里面擺滿了他們創(chuàng)業(yè)以來所有的失敗作品：歪歪扭扭的皮影燈，褪色的扎染布，開裂的黑陶杯...</p><p class="ql-block"> "這是我們交過的學(xué)費。"龍兒拿起一個缺角的茶杯，"記得第一次見趙總時，他說我們的東西'有情懷沒市場'?，F(xiàn)在我想告訴他，正是這些'情懷'，讓我們走到了今天。"</p><p class="ql-block"> 趙總在臺下鼓起掌來，張玥悄悄抹了抹眼角。</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們正式啟動'非遺新生'計劃。"龍兒示意工作人員分發(fā)新品畫冊，"每賣出一件產(chǎn)品，利潤的10%將用于資助偏遠(yuǎn)地區(qū)的手藝人..."</p><p class="ql-block"> 掌聲雷動中，龍兒突然走下舞臺，來到蘇雅面前。全場安靜下來，只聽見相機快門的咔嚓聲。</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見面，你說《瓦爾登湖》里最打動你的是'簡單生活，高尚思考'。"龍兒單膝跪地，取出戒指盒，"這三年，你陪我住過地下室，幫我擺過地攤，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賣掉了相機...蘇雅，你愿意繼續(xù)陪我過這種'簡單生活'嗎？"</p><p class="ql-block"> 綠松石戒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蘇雅捂住嘴，眼淚滾落下來。她父親突然站起身，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走到龍兒面前。</p><p class="ql-block"> "小子，"老人板著臉說，"我女兒脾氣倔，以后有你受的。"然后他拉起龍兒的手，重重地放在蘇雅手上，"好好待她。"</p><p class="ql-block"> 全場爆發(fā)出歡呼聲。龍兒將戒指戴在蘇雅手指上時，瞥見父母在臺下相視而笑，母親正用戴著藏銀鐲子的手擦眼淚。</p><p class="ql-block"> 慶典結(jié)束后，公司全員去了大排檔慶祝。凌晨兩點，龍兒和蘇雅手牽手走在空蕩的街道上。</p><p class="ql-block"> "其實我有個秘密。"蘇雅突然說，"那天在茶館，我是故意坐在你旁邊的。"</p><p class="ql-block"> 龍兒挑眉："哦？"</p><p class="ql-block"> "王浩給我看過你設(shè)計的皮影燈圖紙，我一眼就..."蘇雅話沒說完，被龍兒拉進(jìn)懷里。</p><p class="ql-block"> 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龍兒想起拉薩那位送他轉(zhuǎn)經(jīng)筒的店主說的話——功德像雅魯藏布江的水流不完。此刻他忽然明白，有些緣分，早就在命運的長河里埋下了伏筆。</p><p class="ql-block"> 三個月后，公司團(tuán)建去了拉薩。站在八廓街那家老銀鋪前，龍兒轉(zhuǎn)動著三年前買的轉(zhuǎn)經(jīng)筒。陽光依舊如融化的金子，只是柜臺后的店主已經(jīng)換成了個年輕人。</p><p class="ql-block"> "您認(rèn)識原來的老板嗎？"龍兒問。</p><p class="ql-block"> "那是我阿爸。"年輕人笑道，"他去年轉(zhuǎn)山去了，臨走前留話說，要是有個漢人小伙子來問轉(zhuǎn)經(jīng)筒的事，就給他這個。"</p><p class="ql-block"> 年輕人取出一條哈達(dá)，里面包著張泛黃的紙條。龍兒展開一看，上面用藏文寫著："心轉(zhuǎn)則境轉(zhuǎn)"。</p><p class="ql-block"> 離開時，龍兒把轉(zhuǎn)經(jīng)筒放在大昭寺前的香爐旁。風(fēng)吹動經(jīng)幡的聲響里，他輕聲說："爸，我沒活成您擔(dān)心的樣子。"</p> <p class="ql-block"> 身后，蘇雅正幫母親挑選綠松石項鏈，父親和王浩在研究藏刀的工藝，團(tuán)隊成員們嬉笑著互相拍照。八廓街的人流如同時光的河，而他們，終于成為了河里閃亮的金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