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西山農(nóng)場由兩部分人員構(gòu)成：一部分是果樹隊國營編制的農(nóng)場職工，另一部分是當?shù)胤N大田作物的農(nóng)民。這部分農(nóng)民被稱之為“場員”，若進一步細分，那些抽調(diào)到果樹隊干活兒的農(nóng)民被稱作“上調(diào)場員”。“上調(diào)場員”雖然和職工干一樣的農(nóng)活兒，兩者的收入待遇卻存在顯著差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果樹五隊與聶各莊生產(chǎn)隊雖同處一村，是近鄰，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在過去的農(nóng)場歲月里，我與眾多聶各莊場員結(jié)下深厚友誼，親歷他們的生活點滴，那些歲月的故事至今仍深深地鐫刻在我的記憶深處。</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六十年代，農(nóng)村幾乎是貧窮和落后的代名詞。當塑料涼鞋剛剛問世的時候，因為價格實惠，農(nóng)場職工幾乎人人一雙。但聶各莊的村民看了嘲笑說：“這些職工，愿意花錢買破鞋穿？”當時，村里的農(nóng)民都是穿自己家納底做的布鞋。聶各莊最好的鞋出自隊部門口一個瘸腿的皮匠之手，他用廢輪胎底做成的布鞋，鞋頭方正笨拙，甚至不分左右腳。村里那些在地里撿柴禾的孩子，沒有什么衣服穿，寒冬臘月，只穿著一件空心棉襖，而且，每年從十一就開始穿棉襖，直到五一才脫棉襖，孩子們穿的幾乎都是破破爛爛的補丁衣服。</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普通農(nóng)民的生活條件很差，只能說勉強達到溫飽水平。有人跟我說過，他們家一年到頭只吃兩次肉，一次是在春節(jié)，一次是過中秋節(jié)。所謂的“吃一次肉”，不過就是吃頓帶肉餡兒的餃子。有一年，果樹隊支援聶各莊生產(chǎn)隊收麥子，麥收時起得早，天剛亮就下地干活兒，隨后食堂才把早飯送到地頭?？紤]到割麥辛苦，為了給職工補充體力，食堂特意炸了油餅。我們班的兩名場員沒帶早飯，我便給他們每人買了一個油餅，兩個人連聲道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后來我才知道，其中一個女場員沒舍得吃，用頭巾包著油餅帶回家留給了孩子。得知此事，心里五味雜陳，我深刻體會到農(nóng)村生活的艱辛與不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當時農(nóng)村醫(yī)療資源極度匱乏，與農(nóng)場職工享受的公費醫(yī)療形成鮮明對比。職工常有剩余藥品隨意丟棄，而我們班一位場員的婆婆，在路上撿了一小袋藥，老太太舍不得，把一袋藥一下都給吃了。后果可想而知，最后送到醫(yī)院搶救，老太太到底吃的是什么藥，最后也沒搞清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農(nóng)場給果樹打藥，有一年使用了進口的農(nóng)藥，進口藥瓶子精致美觀。農(nóng)場有規(guī)定，劇毒農(nóng)藥的瓶子要收回。我們隊的一個大車把式，想占個小便宜，趁人沒注意，偷偷把一個空藥瓶藏在了雨衣底下面。沒想到農(nóng)藥的毒性極強，揮發(fā)性也厲害，沒等到家，大車把式被農(nóng)藥熏倒在了大車上。好在被人及時發(fā)現(xiàn)，沒有釀成大禍。但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笑料。</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時間來到七十年代中期，農(nóng)村發(fā)展勢頭越來越好，聶各莊村姓魏的小伙子幸運地被選送到清華大學農(nóng)村分校上大學。農(nóng)場分校在大興，報道的第一天是選專業(yè)，小伙子滿心疑惑，便向大學老師打聽：“這兒有學木工的嗎？我想當木匠?！边@個質(zhì)樸又有些天真的提問，也是很有特色。上大學學木匠，也就是在那個時代才能夠想得出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七十年代，“農(nóng)村廣播”在農(nóng)村落地生根，村里各個角落高高架起高音喇叭，每天中午，定時響起熟悉的開始曲，先是海淀區(qū)的農(nóng)村廣播，緊接著是農(nóng)場場部的內(nèi)容播報，聲聲入耳，響徹鄉(xiāng)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彼時，聶各莊也成立了廣播站，在兩個固定節(jié)目之后，是聶各莊村的“午間新聞”時間。村里文化程度最高的一個人（疑似赫隊長的弟弟）負責廣播站工作，他身兼數(shù)職——即是站長又兼采訪、撰稿、播音以及設(shè)備維修負責人。站長工作盡職盡責，兢兢業(yè)業(yè)，寒來暑往，一年365天從不間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們果樹五隊雖然不歸聶各莊管轄，卻是在廣播喇叭的覆蓋范圍之內(nèi)。我們隊職工，每天中午都會收聽到海淀農(nóng)村廣播的“大政方針”，也會聽到農(nóng)場廣播站的“形勢大好”，最后還要“沉浸”在聶各莊村廣播站那沙啞的聲音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個生產(chǎn)隊的廣播站，哪有那么多的“學大寨”先進事跡，哪有那么多的“好人好事”播送？這可害苦了廣播站站長，他每日絞盡腦汁，東拼西湊各種內(nèi)容的稿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廣播員念稿，錯字連篇。他把“偉大領(lǐng)袖諄諄教導我們”，念成了“偉大領(lǐng)袖‘哼哼’教導我們” ，讓人笑掉了大牙。七十年代，偉大領(lǐng)袖號召全國人民學習馬列原著。當廣播站實在無內(nèi)容可播時，便開始朗讀馬列著作。列寧有一篇文章是《共產(chǎn)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可那天中午我們聽到的是一口一個“左派的幼雅病”，這刺耳的聲音，攪得人們心煩意亂，卻又無可奈何。</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提到了念錯別字，讓我想起1978年我們在溫泉二中參加高考，臺頭中學的教導主任也送學校幾個民辦教師參加高考。主任苦笑地自嘲說：“我們老師水平有限，上化學課都能把‘惰性氣體’念成‘隨性氣體’?！?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們班的果樹地緊靠著聶各莊村，村里的孩子偷蘋果是常有的事兒。這些挨著果園長大的孩子，經(jīng)驗豐富，每次在背筐里放上十幾個蘋果，再蓋上半筐草，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了，這些孩子特別可氣，一邊跑一邊把蘋果往外扔，即使被抓住，筐里蘋果所剩無幾，看青兒的人也不好處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天，我們班果樹地里就逮住了一個這樣的半大小子，看青兒人開啟了“審訊”模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你一共偷了幾個蘋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那么一兩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瞎說，我明明看著你扔了好幾個，快說到底是幾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那么三四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趕緊說實話！不然我把你送到你們學校，讓學校好好教育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那么五六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還嘴硬？再不老實，我把你送到小分隊去！”（小分隊是農(nóng)場的執(zhí)法部門，專制各種偷雞摸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那么七八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在一點點“擠牙膏”的時候，趕上五隊的黃隊長路過。黃隊長拿偷蘋果的孩子也沒辦法。隊長說，這是XXX家的孩子，不行，扣他爸的工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孩子一聽說要扣錢，嚇得臉色大變。他知道偷蘋果是按個扣錢，一個蘋果五毛錢，趕緊改口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沒那么七八個，也就五六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看青兒的大手一揮：“行，就按六個算，扣你爸三塊錢！”那孩子聽了，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又接著改口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沒那么五六個，也就三四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你要是再不交代清楚，一個蘋果按一塊錢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沒那么三四個，也就一兩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到底是幾個？趕緊說實話，不然扣了錢你爸還得揍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那么一兩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下好了，甭管再怎么問，嘴里永遠嘟囔著：“就那么一兩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場“審訊”，最后成了一場不了了之的鬧劇，現(xiàn)在回憶起來，也能勾勒出當年我們農(nóng)場鮮活有趣生活的一面。</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聶各莊村委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誰認識當年的廣播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聶各莊村現(xiàn)存的一段老舊圍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現(xiàn)在聶各莊村都蓋起了三層的樓房。裝修漂亮的外墻與殘存的老墻形成了強烈的對比。</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