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九六六年的秋天，那年我正上小學(xué)五年級，因“文化大革命要求停課鬧革命”的原因，所有的學(xué)校都放了假，不再上課。初中和高中的學(xué)生在學(xué)校的組織下自發(fā)成立各種名稱的“革命宣傳隊”,憑著“各級革委會”的介紹信,可以乘坐免費的社會交通工具參加串聯(lián)，北上京都，最終在天安門廣場接受“偉大領(lǐng)袖”的親切接見!小學(xué)的學(xué)生因年齡太小而不在參與之列。因此，閑賦在家的我剛過完中秋節(jié)，便隨母親踏上了前往縣城的羊場小道。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去縣城的目的，是因為我的大嫂馬上要生第一胎小孩了。家中有人生小孩，這在母親的眼中是我們家當(dāng)下最大最大的大事情!因此母親準(zhǔn)備前去縣城“伺候”大嫂的月子，迎接我們家下一代第一名成員的到來。我的母親是一名典型的農(nóng)村家庭主婦，中等身材，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左右，微胖,圓圓的臉。頭發(fā)不濃密，但時刻都梳理的整整齊齊，在腦后束盤成一整齊的發(fā)束團(tuán)，并用一黑色頭飾專用的小網(wǎng)兜束裹著。母親很講究，面積不大的家被她收拾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母親個人的穿著打扮從不邋遢，從不隨意。任何時候換上的粗布衣褲，都是洗的干干凈凈的，并且都是經(jīng)過了“特制漿水”細(xì)心漿過再熨燙過的。在那個女性以“三寸金蓮為美”的封建糟粕的謊言殘害下,母親也是受害者之一。一雙小腳雖然不足“三寸”,但也小的可憐，因為常年裹著纏腳布，一雙腳掌、腳背和十個腳脂已經(jīng)嚴(yán)重變形，個別的地方甚至還有常年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傷，看的人心酸不已。當(dāng)母親每晚脫下鞋子，退去纏腳布洗腳時，那一雙小腳簡直“目不忍睹、慘不可言”!因這雙小腳的原因，母親平時走路時，都是艱難地、顫顫巍巍的邁著小碎步。那時的我根本不懂父親的艱辛,母親的不易,總是趁著大人忙碌時，偷偷溜出去找街上同伴玩耍，經(jīng)常的被父母找回后，被大聲的訓(xùn)斥和責(zé)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母親一生沒有戴過耳環(huán)，沒有戴過項鏈。但是母親常年手上戴著一雙亮亮的銀手鐲，發(fā)纘上插著一只銀發(fā)鑽。那年母親虛歲才四十八，但是已經(jīng)生養(yǎng)了我們兄弟姐妹七個，年齡最大的大哥二十四歲，年齡最小的弟弟時年四歲，因此飽經(jīng)滄桑的歲月感早早地爬上了母親的臉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母親一生愛憎分明。母親燒的一手好菜,做的一手好飯。每天的兩頓飯中，不是中午就是下午總有一頓飯中有二至四個以上家常菜，愛好喝酒的父親，此時必定是手持我們家那把可以裝四兩酒的小銅酒壺，美滋滋地喝上幾杯當(dāng)?shù)剞r(nóng)家燒的包谷酒，但父親從不多喝，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因貪杯而喝的酩酊大醉過。母親偶爾也會陪著父親喝上幾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母親不喜汽油、煤油，家中一直用桐油燈照亮，盡管桐油燈的亮度不及煤油燈。母親不吃羊肉、不吃魚，因為羊肉有一種獨特的膻味，魚有腥味，家中做飯的鐵鍋中從來不做這兩種食材的菜。但是母親卻多年來保存著一個有著雙耳的帶蓋小鐵鍋，專門用來做這兩種食材的菜。每到秋冬季節(jié)，母親都要燒幾次清燉羊肉給我們吃，母親燒的清燉羊肉那真的是很好吃，清燉羊肉的肉質(zhì)鮮嫩無比，清香可口，油而不膩，嫩而不膻。湯汁濃郁鮮美，口感醇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母親用鮮嫩的花椒樹葉加上專用的煎魚調(diào)料和特殊手法，在小鐵耳鍋中煎烤后的魚那才又叫一個“絕”。煎烤好的魚外觀十分誘人，魚皮呈現(xiàn)出金黃酥脆的色澤，魚的香氣撲鼻而來，直鉆鼻腔，讓人胃口大開。我們那河里的魚不大，一般每條魚也就幾兩重，最大的魚也不過一、二斤，不過那時河中的魚很多，有時坐在河邊洗腳時都可能被魚咬了腳趾。隨手抓起一條母親煎烤好的魚，一口咬下去，能清晰地感受到魚皮、魚骨的酥脆和魚肉的鮮嫩，入口后，魚肉鮮嫩多汁，柔軟細(xì)膩，幾乎入口即化，烤魚的味道濃郁而不膩，令人回味無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這次我們要去的目的地是縣城，那可是被全縣十個區(qū)政府、六十多個公社、十?dāng)?shù)萬人民心心念念而向往的地方!也是當(dāng)時全縣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等交流的中心!在哪里工作的年輕人根本不愁找對象，不在哪里工作的人都在想方設(shè)法的托關(guān)系找熟人將工作調(diào)入。那時的縣城是有著東西向兩條大街(前街和后街)、有著一個熱鬧的中心十字口。縣城確切的說不是兩條街而是一條半街，前街從東往西長約兩公里，西邊出去經(jīng)過云鎮(zhèn)、廣貨街，翻過黃花嶺、小麥嶺、秦嶺這三座嶺后，再經(jīng)過喂子坪、灃?？诤笸ㄍP(guān)中，這也是鎮(zhèn)安通往西安方向的唯一公路通道，道路標(biāo)準(zhǔn)為山區(qū)三級公路標(biāo)準(zhǔn)。前街經(jīng)東邊出去，經(jīng)過鐵廠、黃龍鋪、米糧通往商州市。這兩公里長的前街就是這條東西向交通要道上的一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位于前街中心點的十字口，其往南和往北的不叫街，而稱之為“巷”，往北的稱之為“撈巷”。沿?fù)葡锿痹阶咴礁?，走到長約二百米的撈巷頂時，即連接上了并行的后街，后街也是從東往西，其長約一公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前街從東往西分布著最大的單位是縣劇團(tuán)、城關(guān)小學(xué)、七一旅社、新華書店、縣委縣政府、郵電局、鎮(zhèn)安公路段、百貨大樓、第二國營食堂(后來稱為服務(wù)樓)、食品公司等。后街從東往西分布著最大的單位是撈巷頂糖煙酒門市部、百貨庫房(批發(fā)點)、糧站、糧食局、文化館、縣中學(xué)(全縣唯一的初中和高中)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們家是在縣城東南方向的兩河街，距離縣城約七十五里路，當(dāng)然這所瑞的七十五里也不知當(dāng)時是怎么測量出來的，相約俗成，人們就都這么認(rèn)為它就是七十五里了!兩河街被兩條小河環(huán)繞著。一條河稱之為“陽家河”,一條河稱之為“陰家河”。兩條河的河流流經(jīng)兩河街時的水溫常年不同，陽家河因流經(jīng)區(qū)域光照面積大，因此其水溫要比陰家河的水溫始終高上幾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兩河街是兩河公社機(jī)關(guān)所在地，街道上居住著百數(shù)十戶住戶。兩河街也曾經(jīng)是西安通過七十二峪的湯峪進(jìn)山，然后翻越秦嶺，通往湖北的古驛道必經(jīng)之處!從兩河到縣城，唯一的一條道路是，沿著楊家河沿河而上先到達(dá)鐵廠(區(qū)政府所在地)，從鐵廠經(jīng)廟坡、表功鋪再到達(dá)縣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從兩河到鐵廠，該段道路長約三十里，均系凹凸不平的山谷間羊腸小道，期間在楊家河上需來回穿梭十三次，若遇雨季河中漲水時，此路基本不通，必須等到河水落下時才能通行。特別是靠近鐵廠的三里路，全部是從陡峭的峽谷中穿過，俗稱“三里峽”，但是穿過此處的小道常年不通，一年中大部分時間只能從此處西側(cè)山上繞過,繞過的小道簡稱為“七里砭”,這七里長的山路崎嶇難行，而且每行一步都有隨時跌落山崖的風(fēng)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當(dāng)時鎮(zhèn)安縣與商洛市之間已經(jīng)通了汽車，其公路里程全長為一百九十七公里，公路等級為山區(qū)三級道路,砂石路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鐵廠位于公路里程碑一百六十七公里處，即鐵廠到縣城汽車路段長三十公里，即六十里。但是路過鐵廠到達(dá)縣城的公交車很少，也很難坐上，客車經(jīng)過時因經(jīng)常客滿而不停，去縣城辦事的人大多時候還是步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從鐵廠到縣城走小路要走四十五里，即三個十五里。第一個十五里是從鐵廠開始慢慢爬坡到廟坡頂;第二個十五里是從廟坡頂開始下坡到乾佑河邊的表功鋪;第三個十五里是從表功鋪開始經(jīng)過爬坡到半山腰，經(jīng)過“閻王砭”再到縣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從鐵廠街道開始，經(jīng)過緩慢爬坡，在翻越過兩座山嶺，再經(jīng)過一處遠(yuǎn)近聞名的“涼水泉”后即到達(dá)廟坡頂，此段路長十五里。所經(jīng)過的涼水泉并不大，泉深不足一米，泉池直徑也就一米大一點，池中還偶爾游蕩出數(shù)條長不足十公分的小魚兒。但是奇怪的是這處泉雖然處于山頂，但是不論春夏秋冬、天干雨撈，泉中的泉水始終如一的如常涌出。而且泉中水清亮透徹，喝在口中甘甜醇厚，清涼透頂?？梢哉f沒有任何一種礦泉水可以和此泉水相比擬的。因底部泉眼中水不停的涌出，約有拳頭粗細(xì)的水流越過泉池外沿向泉外流去，泉的左上方有株直徑約一米有余的大柳樹，此樹常年郁郁蔥蔥，沿著泉池平行數(shù)十米處有一戶住戶，三間草房不知在這里靜靜地立了多少年，也不知是先有了三間草房然后才有了這眼清泉，還是有了這眼清泉后才有這三間草房?不得而知。不過，凡是越過廟坡頂經(jīng)過此處的過路人,都會停下來,蹲在泉池邊，雙手小心的掬起一捧捧清亮的泉水喝下去，隨后再灌滿隨身攜帶的盛水器具。然后在旁邊的大柳樹下坐下來歇息片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歇息后在戀戀不舍中慢慢的離去。經(jīng)過此泉后開始下坡，下坡的路段多數(shù)處于北邊，因此比較陡峭，讓人既難于站立而且又難于行走!行人必須側(cè)著身子慢慢地沿著曲曲彎彎的羊腸小道一步一步向下挪移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期間經(jīng)過一處遠(yuǎn)近聞名的、也是可以申請非遺的“陶瓷窯燒制廠”,該廠燒制著方圓數(shù)十里百姓家中常用的陶瓷瓶瓶罐罐。經(jīng)過下行十五里后即可到達(dá)當(dāng)年李世民為手下慶功的“表功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表功鋪位于乾祐河邊，乾祐河河水很大，但是并沒有大到可以行船的程度。只有在冬天時，河上才有當(dāng)?shù)厝私ǖ暮喴啄竟鳂?所瑞的木棍橋,其實就是用三根碗口粗細(xì)的樹干將上部捆在一起，下部散開作為一處橋墩，用兩根或者三根碗口粗細(xì)樹干，平捆在一起做為橋面，按照河的寬度將這些多個橋墩和橋面縱向連接在一起，就是一座簡易木棍橋。行人一站上橋，橋便開始晃晃悠悠，望著橋下奔騰踹流的“睜眼瞎”河水，讓人提心吊膽，因此要想平安的通過此橋也非易事。平時河上并沒有建橋，行人通過此處河道時必須淌水過河，但是好在河邊經(jīng)常有專人負(fù)責(zé)有賞服務(wù)，或背或拉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助路人選擇河床較寬、水較淺處平安趟過此處河床。從表功鋪到縣城也是十五里，途中最艱難的是翻越“閻王砭”，聽其名字就知次路段的不凡。從表功鋪開始爬山，山路崎嶇難行，爬了幾里路后方到位于半山腰的“閻王砭”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從表功鋪到縣城的這十五里路，基本上都是在山上繞來繞去，不但道路崎嶇難行，更是沿途沒有住戶，晚上幾乎無人敢于在此處行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就這樣，母親柱著一根小竹棍，邁著顫巍巍的小碎步，翻山越嶺，艱難地行走在這崎嶇的山路上，向著縣城慢慢的靠近。而我背著一個用竹子編制的小挎藍(lán)(里面裝著母親精心準(zhǔn)備的二十余斤掛面，兩塊臘肉，幾件母親的換洗衣服)，邁著稚嫩的小腿緊緊地跟著母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一天我們走了四十五里路，晚上住在廟坡頂?shù)囊粦艮r(nóng)家中。深秋的廟坡頂，晚上還是很涼的，因此農(nóng)家將土炕燒的熱乎乎的。晚飯也是在這家農(nóng)戶家中吃的,包谷楂子稀飯，稀飯里面下著紅薯塊塊，菜是酸辣洋芋絲，盡飽吃。飯錢是每人兩角，住宿是大人每人一角五分，小孩不收錢。農(nóng)家大都每家有幾個炕，家中若來了客人，臨時調(diào)劑，男人住一個屋，女人住另一個屋，若還住不下時，再在左鄰右舍將就擠一下即可，那時的民風(fēng)真的是淳樸善良，憨厚可愛!路不拾遺，夜不閉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下午四時左右我們平安的到達(dá)了縣城大哥他們的住處。大哥他們是在縣城東關(guān)的一個四合院中，租了一個小小的里外套間臨時住著(大哥在縣食品公司工作，大嫂在七一旅社工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現(xiàn)在回想起來，不知母親當(dāng)年是憑著怎樣的毅力，邁著那雙有傷的小腳，艱難地在這種崎嶇的山路上走到了縣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今天的我每每想起來，依然是膽戰(zhàn)心驚、不可思議。七四年開始，在政府地統(tǒng)一組織下，兩河至鐵廠之間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線的所有村民全部參與，自發(fā)的修建該段公路，政府負(fù)責(zé)組織并無賞的提供火工材料和大型筑路機(jī)具，經(jīng)過艱難的努力，終于七五年底建成了該段公路，雖然是砂石道路，但是較之原來的鄉(xiāng)間小道不止強(qiáng)了百倍!數(shù)年后政府又組織修建了另一條沿著陽家河下游到達(dá)乾佑河處，接上了鎮(zhèn)旬公路的簡易公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現(xiàn)如今兩河通往縣城的公路更是柏油鋪面，防護(hù)到位，排水設(shè)施完善，交通標(biāo)準(zhǔn)清晰明顯。而且每日數(shù)輛公交都從兩河經(jīng)過，現(xiàn)在從兩河出發(fā)到縣城，不輪是私家車還是坐公交，四十分鐘左右即可到達(dá)縣城。過去因為疲乏的、艱難地行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被行者痛斥的“窮山惡水”，現(xiàn)在卻變成了讓人一路上看不夠、欣賞不夠的山清水秀和絢麗多彩的沿途風(fēng)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王尚志｜2025.6.12星期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b></p>